第42章
  “姑且信你。”裴瓒按着木桌,心里莫名开始打鼓,看向站在房门口半个身子都披着晨光的沈濯,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你要去哪,多久回来?”
  “去哪?小裴哥哥是要寄信给我吗?”
  沈濯攥着袖口里,那张写满了他名字的草纸。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裴瓒,期待着从对方口中听到他心里的答案。
  只可惜裴瓒静默在原地,没有回应。
  沈濯转过身去,语气里染了几分笑意:“那就不要管我去哪,总归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来打扰你了。”
  “不打扰才好,巴不得你走远点呢。”
  裴瓒站在屋内,说话时,沈濯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沈濯偷偷藏在屋顶,就像上次在幽明府一样,于是故意大声地重复着:“我巴不得你走远点,越远越好!”
  但是过了一刻钟,也没有人急不可耐地突然出现。
  裴瓒匆匆几步跑出去,站在院子里到处眺望。
  风舒云淡,偶尔有鸟雀掠过。
  四四方方的院墙隔绝了大多数的视线,除了头顶那方寸的天,他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沈濯真的走了。
  裴瓒一时失神,在院里停驻许久。
  “少爷?少爷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站在院里?”韩苏刚从院外回来,就看见裴瓒站在风口,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昨天那件。
  “是有些不适。”裴瓒看向他,语气淡淡的,“我请了位大夫,眼下住在十七屋里,你再替他收拾间屋子吧。”
  吩咐完,晨起的秋风吹散了身上的热气。
  他觉得有些凉,恍惚地回到屋里。
  走了也好。
  反而清净。
  裴瓒躺在床上,薄被余热未散,渐渐暖了泛冷的四肢。
  拉紧帷幔,闭上眼,想着反正也告了假,他再去督察院折腾一趟也无用,不如就老老实实地睡个回笼觉。
  这可是难得的假期啊。
  还多亏了某些人自作主张……
  临走还知道办一件好事,也不枉他忍了这么久。
  “裴言诚!”
  刚有几分睡意,院里就突然响起一声急冲冲的怒喊,吓得裴瓒睡意全无,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谢成玉怎么来了!
  他今天也没上朝?
  哦,他现在都用不着每日上早朝了。
  昨天晚上刚偷看人家分手,现在听见谢成玉的声音就心虚。
  裴瓒一溜烟滚下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连床底都没爬进去,房门就被推开了。
  谢成玉背着光站在门口,神情晦暗,单从整个人的气势上来判断,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是昨夜的缘故吗?
  裴瓒不敢猜测。
  现如今的他脑海中多了一段记忆。
  想起来在学堂做同窗的时候,不被琐事缠身的谢成玉,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抛弃谦和君子的做派,因着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啰嗦他。
  “归明,你怎么来了……”裴瓒蹲在地上,眼神飘忽。
  谢成玉将手里的方盒搁在桌上,“咚”得一声,力道不小,听得裴瓒眼皮颤了颤。
  “不是说身体抱恙吗?我瞧你倒是生龙活虎。”
  “一时犯懒罢了。”
  谢成玉没心思计较他到底是犯懒还是犯困,开门见山地说着:“昨夜为什么出现在湖边?”
  “你说什么啊?”裴瓒装傻充愣,站起来就往方盒上摸,撬开一角后,往方盒里瞟了一眼,“这是什么?鸿福楼的糕点,多谢归明记挂着!”
  谢成玉却压着方盒盖子,正色道:“昨夜,你为什么跟世子爷在一起?他不是被勒令离京了吗?”
  谢成玉并不在乎他跟赵闻拓之间的那点事情被裴瓒知道,但他十分在意裴瓒跟沈濯的关系。
  特别是裴瓒入仕不久,便受皇帝器重,眼看着仕途一片大好,实在不该跟盛阳侯府的世子爷牵扯到一起。
  “他?我跟他,没什么的。”
  裴瓒说的含糊,并非是不愿意把事实告诉谢成玉,只是在裴瓒心里都没弄清楚他跟沈濯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泛泛之交?
  还是知己好友?
  似乎都不是,但若是说一句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又对沈濯不太公平。
  裴瓒蹙起眉头,不自知地敲着方盒:“我们只是偶遇。”
  “在哪偶遇,你的院子里?”
  谢成玉一猜一个准。
  像沈濯这种“美名在外”的贵公子,才被勒令离京没多久,谢成玉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他们偶遇。
  眼见着裴瓒又悄悄打开了装有糕点的方盒,谢成玉迅速地扣上去。
  谢成玉板着脸,神情严肃不容冒犯:“你最好实话实说。”
  裴瓒阴阳怪气:“啊~谢大人现如今在大理寺,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言诚。”谢成玉语重心长地喊着他的名字,一副有话要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你不应该跟世子爷走得太近,他并非是咱们这种寻常官员该接触的。”
  “我知道,皇亲国戚嘛。”
  裴瓒跟谢成玉现如今都是七品,都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
  谢成玉更是带罪之身,裴瓒虽略强些,平日能在朝堂露脸,但离得沈濯太近,也许会被戴上攀附权贵的帽子。
  裴瓒也这么觉得,于就没打算跟沈濯有过多接触,但谢成玉明显比他思虑得更多。
  “不是……”谢成玉叹了口气,眼神犹豫,“先前他派那位名叫十七的孩子守在你身边,你说是赔礼道歉,可是现在,他本不应该出现在京都城内,却在半夜与你到湖边私会。”
  “什么私会,我们只是见了一面。”
  谢成玉看着他狡辩的模样,直接戳破:“昨夜他可是抱着你离开的,我亲眼看见的。”
  一口气堵在了裴瓒的嗓子眼,顿时把他憋得满脸绯红。
  他怎么能把这茬忘了呢!
  今早一睁眼就在床上,居然都没怀疑自己是什么回来的。
  裴瓒慌得口不择言:“那你不是也见赵闻拓了。”
  “言诚,我跟他不会再有任何可能。”谢成玉望着他,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回来,“我知道如今我深陷泥潭,保住自身已是万幸,在朝中很难再帮到你,你想找些可靠的助力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世子爷他并不可靠。”
  谢成玉的话听得他云里雾里的。
  虽然裴瓒并没有过借助盛阳侯府势力的想法,但不可否认沈濯的确帮过他,幽明府派人相护,昨夜请医师救治。
  甚至,裴瓒觉着那日在朝堂上盛阳侯替他说话,也是沈濯打过招呼的缘故。
  怎么到了谢成玉嘴里,沈濯就不可靠了呢?
  “你可有听说过,二十年前的一件皇室秘辛?”
  “归明,二十年前,我还尚在襁褓。”
  谢成玉对他打岔的能力心服口服:“那件事也不知真假,只是听了让人觉得蹊跷。”
  “你说得该不会是长公主……”裴瓒猜到一半,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议论皇家事实在有些大胆,便起身把门窗关严,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是长公主殿下那位心爱男子被皇室追杀,逃到幽明府的事情吧。”
  “那是后话,我要说的,是前情。”
  第34章 长公主
  谢成玉的神情难得如此严肃, 看得裴瓒都跟着正经起来,但是谢成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裴瓒稳不住了。
  “长公主殿下所钟情的男子是敌国细作。”
  “什么?细作!”
  裴瓒瞬间捂住了嘴。
  这话沈濯可是从来没说过啊!
  他先前还疑惑, 长公主殿下的心爱之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居然到了被先帝赶尽杀绝的地步,再怎么说也傍上公主了啊!长公主又得宠,但凡求上几句,当不了驸马当男宠也行啊!
  没想到居然是细作。
  那他确实当不了男宠, 只能去幽明府当男鬼。
  “切记, 这只是谣传。”
  就算是真的, 也只能当做假的。
  谢成玉见他这幅模样,便清楚裴瓒对沈濯一无所知。
  在与人深交之前, 居然连那人的底细都不打听清楚, 裴瓒实在是大意。虽说沈濯表面上是备受宠爱的世子爷, 但仍是逃不过这些事的。
  不过,裴瓒震惊的不只是那人敌国细作的身份。
  他更愤怒沈濯让他去求东珠。
  在熟知此事的人面前,东珠就代表了那个男人,代表了皇室的丑闻!
  而沈濯却让他去求陛下赏赐, 这不是让他明着挑衅皇室吗!
  王八蛋!居然骗他去送人头!
  难怪不自己去要呢!
  原来你也怕挨骂啊混蛋!
  裴瓒气得牙根痒痒,心想今天早上那一脚还是踹轻了,若有机会再见, 非要骂得他狗血淋头!
  “言诚,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气愤, 但不管怎么样, 离世子爷远一些。”谢成玉浅浅喝了口泛凉的茶水,压着心里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