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如此热忱,不应该被罚。
  但是因着谢家,不罚他们俩又说不过去。
  皇帝审视着满朝大臣,许久不来上朝,安排好一切,以为可以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世家,却没想到裴瓒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他抿着嘴唇,一时没想出合适的对策。
  不罚不行。
  不罚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但是一旦罚了,若是裴瓒那个直心眼的一直嚷嚷以“项上人头担保”,还真不好处理。
  两难之际,始终默默无声的盛阳侯站了出来。
  “陛下不如听听臣的想法?”不面对沈濯时,盛阳侯总能保持理智,甚至在此时看上去,他都不像个武将,而是个以理服人的儒生。
  “但说无妨……”皇帝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皮,在心里默念着这人是他亲姐夫,才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臣以为,无论是谢家,还是大将军府,都与科考押榜一事脱不了干系,陛下兵行险招,将此事交由涉身其中的小裴大人去处理,结果就是小裴大人不负陛下期望,将此事做得十分妥帖。”话说到这,盛阳侯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要在这紧要关头,帮裴瓒一把。
  虽然裴瓒不清楚盛阳侯为何出手相助,但是环视一周,有垂怜他的,同情他的,但愿意替他说话的没几个。
  不管是否说动皇帝,盛阳侯能站出来,裴瓒就已经相当感动了。
  盛阳侯继续道:“依臣愚见,谢郎中已然检举有功,并非不忠不义之辈,陛下不如给两位大人戴罪立功的机会。”
  先前皇帝愿意信任裴瓒,那是因为裴瓒家世清白,不似旁的什么人背后有诸多牵扯,但是谢成玉行吗?
  如今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谢家虽无其他人在朝,但是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老太傅的耳朵里,而且谢成玉如今还在户部,官职算不上大,只是郎中而已,但牵一发而动全身……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扫过殿中的所有人,所有角落:“来人,拟旨。”
  “都察院御史裴瓒办事不利,勾结罪臣,撤其兼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一职,罚俸半月,幽于宫中思过。”
  “户部清吏司郎中谢成玉,徇私舞弊,扰乱清听,但朕念其检举有功,可免死罪。”皇帝盯着地上的谢成玉,斟酌片刻后才说道,“……贬为大理寺评事。”
  裴瓒松了口气,虽然被贬得跟他一样了,但至少没丧命,至于接下来谢家和大将军府能落得什么下场,那就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他自己。
  每个月就那么点俸禄,都不够他爹喝几壶好茶的,在宫里待上些时日也好,免得还有人报复。
  就是不知道,答应沈濯的东珠还能不能要到。
  第29章 立功
  八月正中, 满池残荷。
  皇宫中实在少见这样不吉利的衰败景象,一池绿水之上挺着几杆残败的荷叶,甚至有些连绿色也不得见, 只剩下腐败如淤泥的黑。
  裴瓒觉得奇怪,便停了下来。
  他入宫多日,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拽上贴身太监满宫院地乱走,但凡是不涉及后妃的地方,能去的都被他逛了个遍。
  反正皇帝没有下旨禁着他, 只说幽于宫中, 甚至思过也不过是表面说说。
  连宫外的人来给他递送消息都没人拦着, 这些时日,他与在宫外的区别就是——吃着顶尖御厨做的精贵饭菜, 穿着各地进贡的珍贵布匹裁的衣裳, 也不必上朝, 除了闲庭散步,就是遛猫逗狗,悠闲又自在。
  偶尔接收到来自谢成玉的审案进度外,裴瓒几乎没有需要动脑子的时候。
  而那宫外的案子, 进展也比裴瓒想象得顺利。
  他被打包塞进宫中的那日,谢家首当其冲地被查办了,不到半个时辰, 就被大理寺丞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联手查抄。
  而后,接着倒霉的是大将军府, 裴瓒特意跟谢成玉递了几句话, 让他不要直接露面,免得被困在府中的赵闻拓过于激动。
  不到半天的时间,京都城中人心惶惶。
  至于那些牵涉其中但是算不得一等一重要的杂鱼, 在家中坐以待毙或者四处求告的时候,便被顺手逮了。
  皇帝降下雷霆命令,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大理寺和都察院,反倒是没人提及裴瓒这个引信。
  如果不是裴瓒深入幽明府,抓住余士诚,用他做鱼饵钓出背后的势力,恐怕就算谢成玉真的豁出性命,也不能真正撼动京都城中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
  但是,没人关注裴瓒也是好事。
  倘若真的吸引了太多注意力,想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恐怕这辈子都要待在宫里避难了。
  不过属于裴瓒的赏赐是不会少的,只待早已成定局的案件落下帷幕,裴瓒总归是要被放出宫的,趁着案子尚在审理归档中,他还能在宫中多消遣几日。
  “孟公公,为何这里留着一池残荷?”裴瓒身着藕荷色长袍,披着头发,仅以一顶简单的玉钗拢着,整个人俏丽明快。
  站在满池枯败旁,对比的则是更加明显。
  派来服侍裴瓒的太监站在旁边,尚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我让宫中花匠留下的,宫中向来不缺似锦繁花,这枯叶残荷反而别有一番风雅。”
  声音听着清冷如碎玉,但裴瓒并不熟悉,即刻转过身去一瞧,居然是明怀文。
  上次见面还是在皇帝派他查案之时,明怀文进殿拟写圣旨,匆匆一面,没留下过多的印象。
  过后,裴瓒也留意着打听过,不少人都说皇帝很看重明怀文,整日带在身边,但是他也没在朝堂或是议事的地方见过对方。
  不知道这谣传的器重是真是假。
  裴瓒站在原地,没太明白明怀文一介外臣,又没有犯错也没有召见,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之中。
  或许当真是皇帝器重明怀文的缘故?
  他没有问出口,依着礼数对明怀文微微一拜,嘴上也说着客套话:“明大人好雅兴。”
  “借景喻人罢了。”
  明怀文轻笑几声,眉眼之间未见欢快的颜色,眼神冷淡地扫过旁边的太监,对方心领神会地退下。
  裴瓒没太留意他说了什么,只见对方不紧不慢地走近,好似一株幽静娴雅的兰草,自带着让人屏息凝神仔细观赏的独特气质,特别是在靠近时,清淡的香气在不知不觉中钻入鼻尖,沁人心脾,让裴瓒的心情都舒畅许多。
  他默默地按住金扳指,打开对方的面板,在评价上添了几个字:美男,跟姓沈的不相上下。
  明怀文不知道他的胡思乱想,站在裴瓒身侧,将目光投向池塘之中:“我要先恭喜小裴大人了。”
  “恭喜?为什么?”
  说是恭喜,但明怀文的语气实在平淡,并不像是在道喜,甚至带了几分疏离的意思:“前几日的案子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今日陛下看过卷宗,很是高兴,特意说小裴大人的差事办得不错。”
  裴瓒相信了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故意谄媚得说:“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尽心尽力,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哈……”明怀文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小裴大人尽心就好。”
  裴瓒听得云里雾里,回想起原书中明怀文的剧情,这人出场次数不多,前期似乎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做事,如今也盛传他受皇帝赏识,怎么现如今对皇帝是这副冷淡的态度?
  莫不是,还有隐情……
  裴瓒盯着那张脱俗的脸,默默感慨几分女娲的不公,而后视线不自觉下移,不经意间瞥见了对方领口下的红色。
  噫?八月中旬了还有蚊子?
  许是明怀文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有些僵硬地垂了垂脑袋,动手把领口向上拉扯。
  裴瓒瞬间觉得那抹红色不一般,但他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能开始摸索金扳指。
  【混蛋,早晚宰了你。】
  “啊……”
  这该不会是说他吧!
  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裴瓒想着开口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眼前的明大人,只能是惴惴不安地搓着手指。
  不等他出声,明怀文先询问道:“小裴大人怎么了?”
  “没事没事。”
  裴瓒心虚地咧嘴笑了笑,对方仍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他又多此一举地问,“明大人没什么事吧?没想到都八月了,蚊虫还这么猖狂,明大人可千万嘱托下人关好门窗,最好撒一些除蚊虫的粉末,哎我认识太医院的唐大人,不妨……”
  “小裴大人!”
  【这小裴大人是只有办正事的时候才带脑子吗!】
  未等裴瓒说完,明怀文就出声喝住了他。
  如玉的脸颊染了些绯色,看得裴瓒不明所以,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陛下让我转达小裴大人,今夜在绮月阁设中秋家宴,还望小裴大人准时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