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奉玄坐在他之前坐的位置上,正低着头在看账册,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泛黄的账册上, 白得更显眼了些。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像是怕惊扰了他,也只敢落在他的脚边。
  许是听到了声音,温奉玄抬头看来,盛大炙热的阳光在他身旁, 让他原本疏离的神情也显得温柔了些, 他喊了声, “大人。”
  说着就要站起来,祝颂赶紧制止了他, “殿下坐, 别乱了思路。我让人重新搬张桌子过来就是。”
  温奉玄点了头没有在说什么, 重新低头看起了账册。祝颂转身出去叫衙役进来把靠窗的桌子搬到了里面,跟温奉玄的桌子并排放着,中间留了两人的距离方便走动。
  桌子放好后,祝颂也坐了下来静心看起了账册。
  水喝了两杯眼睛有些发酸, 祝颂一抬头看到温奉玄认真的侧脸,他垂着眸,一边看账册一边拨算盘, 目光专注而有神,许是才刚喝了水, 翘立的鼻尖都蹭上了水珠, 嘴唇也比平常更加水润。
  祝颂不自觉的抿了唇,突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一袭嫩绿色衣裙的薛彩宁端着一碟糕点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
  祝颂心头不高兴, 但面上没显,公事公办的喊了声,“进来。”
  薛彩宁闻言喜上眉梢,走进屋内,福了福身,“大人,我今日新做的荷花酥,大人尝尝。”
  祝颂说话不大客气,“我不喜欢吃荷花酥,以后别费这心思了。”
  薛彩宁抿了抿嘴唇,看着有些委屈,但还是继续说道:“这是我改良过的,跟之前的做法不一样,味道也有很大的区别。大人尝尝或许会喜欢的。”
  祝颂察觉到身上飘来一道视线,他扭头看向了温奉玄,却见他依旧在看账册。薛彩宁以为祝颂在提醒她,于是又赶紧说道:“太子殿下也尝尝,今日新做的,他们都说好吃。”说罢就放到了祝颂的桌子上,“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薛彩宁转身走了,祝颂看着桌上的荷花酥,起身端给了温奉玄,“殿下要尝尝吗?”
  温奉玄这才抬眸扫了他一眼,不过“嗯”应了一声后便收回了视线,不在看他,继续看上了账册。
  祝颂觉得温奉玄应该也不大喜欢荷花酥,但挺喜欢喝茶的,一下午茶喝了七八杯,但荷花酥一块没吃。
  一直到子时,所有的账册才全部看完了,祝颂率先合上账册,靠在椅子上抬眸看向温奉玄,只见温奉玄的手指快速的拨弄着算盘珠子,手指灵活得像在跳舞。倏然‘啵~’的一声脆响,一舞结束,温奉玄抬眸对上了祝颂的视线。
  “账没有问题,都对得上。”
  祝颂回道:“我的也是。”
  温奉玄问道:“接下来往哪儿查?”
  祝颂道:“明天去现场勘查。”
  “好。”
  听这意思温奉玄也要去,祝颂赶紧制止道:“明天我带凌野去就行了,殿下劳累了一天,明天好好休息。”
  温奉玄余光扫过桌子上的荷花酥,语气微冷,“不必。”温奉玄说完就起身走了,没在说别的。祝颂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微微蹙眉,要是在胖点就好了。
  在温奉玄出门的那一刻,祝颂也起身了,他走到温奉玄的桌子上将荷花酥端着出了门,这段时间办公厅是重地,严加看守,无事一律不准进。
  祝颂将荷花酥给了门口站岗的衙役,“处理了。”
  “是。”
  算了一天的账,祝颂头都算晕了回房后头沾枕头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起来了,他以为他已经算早的了,没想到去公厨吃饭的时候温奉玄已经坐着在吃了。
  这个时候天都还没大亮,只有一点白蒙蒙的雾光,空气都还是凉的,温奉玄还咳了两声,但他很快就止住了,听声音似乎是刻意压制了。
  祝颂快步走过去,“殿下睡得不好吗,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温奉玄抬眸看他,刚刚咳过的声音有些哑,他回道:“挺好的,昨晚睡时忘记关窗今早风吹得有些冷,就醒了。”
  祝颂微微敛眉,“谢宁渊呢?”
  温奉玄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叫他不用守夜的,这段时间他一直跟苏大夫一起为我制药,也累坏了。”
  祝颂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温奉玄话不多,祝颂对上他话也少了,两人就默默的吃饭,温奉玄吃饭特别慢,细嚼慢咽到祝颂一度以为他在嚼空气。
  祝颂发现了,温奉玄干什么都很专注,就连吃饭也是,垂着眸看着碗,同样的坐姿可以保持半个时辰,夹菜的动作很轻,斯文到了一种奇怪的地步。
  许是察觉到了祝颂的视线,温奉玄抬头看向他,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阖头,似乎在问祝颂有什么事?
  儒家之道,食不言寝不语,但祝家向来不讲究这些,但看起来温奉玄是讲究的,所以祝颂也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手示意他没事。
  即便祝颂已经吃得很慢很慢了,但也还是比温奉玄快得多,眼看天都已经大亮了,祝颂便不在等了,放下筷子说了句,“殿下慢吃,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祝颂说完也不等温奉玄说话起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就意识到身后有人,温奉玄跟上来了。
  祝颂回身看他劝道:“之前发了大水,现场泥泞不堪,殿下身体不适还是多多休息,别去了。”
  温奉玄语气微轻,“生死有命。前十八年一直在休息,无所事事,深觉自己无用,如今总算有事可做,大人就别劝我了。”
  祝颂虽然还是不赞成他去,但听他这么说,又实在不知如何拒绝他。他觉得温奉玄看着像个软乎乎的包子,但内里跟石头一样硬。
  嗯,石头馅的包子。
  由于祝颂没有说话,温奉玄就默认他同意了,还催了他一句,“现在走吗?”
  祝颂几经纠结,到底还是妥协了,“走吧。”
  事情昨天就定好了,祝颂出了公厨还没有看到祝凌野,正要遣人去叫他,就看见他急匆匆的跑来,“来晚了,我去拿两包子,马上就来。”
  说完就急匆匆的跑到公厨里去了,祝颂看着他的急切的样子,想说让他稳重些,但看到温奉玄也一直在看他,又改了口,“让殿下见笑了。”
  温奉玄眼里浮现出些向往的笑意来,“年轻人就该有年轻的样子。”
  年轻?祝颂看着温奉玄面不改色的说这话,心想,按年岁来算,他比你还要大上五岁呢。
  祝凌野很快就回来了,一手拿了两个包子,嘴里还塞了一个,本来急吼吼的在看到温奉玄的时候又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更呆了。他侧头看向了祝颂,疑惑得很明显,祝颂没有理他,“赶紧吃完了事。”
  拳头大的包子祝凌野一口一个,几口就吃完了,又猛喝了一大口水,动作之快,只在几个眨眼间。
  见他吃完了,祝颂说道:“走吧。”
  祝凌野拉住了祝颂,对上温奉玄看过来的视线讪讪的笑了笑,“殿下先请。”
  温奉玄走了,祝凌野这才急切的低声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也在?”
  祝颂反问他,“为什么他不能在?”
  祝凌野有点懵,“不是,他应该在的吗?”
  眼看温奉玄都走远了,祝颂有些急了,“不应该在,你去劝他。”
  “我?”祝凌野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反正我没劝动,你要觉得自己能行,那就上。”说完祝颂挣脱他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祝凌野看着祝颂急匆匆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哦,不对不对,他哥觉得太子长得丑,不靠谱的是他爹,他应该相信他哥的,毕竟他哥从来就靠谱。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祝凌野情绪瞬间上来了,斗志高昂的追了上去。
  来到衙门门口,只有两匹马。马是祝凌野准备的,他早前并不知道太子也要去,所以只给他和祝颂两人准备了。
  祝颂本就不想温奉玄去,便顺势说道:“殿下坐马车吧。”
  祝凌野听到祝颂的话更加相信祝颂对温奉玄半点没有想法了,毕竟同乘一匹这种事,简直是好色之人的超绝福音。
  温奉玄也没有拒绝他,只是说道:“宁渊曾说骑马会让人感受到自由,我这身体大概这辈子是无缘自由了。”
  温奉玄看着高大的马皮,嘴角微微扬起,但他的眸光深深,像在哭。祝凌野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可怜的,当即就心酸了,“哥,又不是没马了,殿下想骑你就让他骑呗。”
  祝颂侧头看他,神色严肃,“殿下根本不会骑马,摔了怎么办?”
  “那你跟他一起啊。”祝凌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闭上你的嘴。”祝颂低声喝了他一句。
  祝凌野自知失言,正要说点什么挽回的时候温奉玄先开口了,他垂下眸不在看马,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落寞映在脸上,阳光一照就被无限放大,“算了,不给祝大人添麻烦了。我坐马车。”
  “哥。”祝凌野心里的那点界限彻底消隐,他看着温奉玄落寞的脸,像是看到了雨天无家可归的小猫,他急得要跳脚,“你不愿意带殿下,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