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裴靖逸倒也不讲究,径直往床底下一躺,双臂交叠枕在脑后。
  顾怀玉闭目养神,白日当着阿木刺的面,有些话不便明说,此刻才低声问道:“本相还未问你,可觉得此举太过冲动?”
  裴靖逸在床下轻笑一声:“相爷哪件事不冲动?摘宣德门下的匾不冲动?杀乌维不冲动?”
  顾怀玉听出他话中有话,侧过身来望向床下:“你是怪本相行事不与你商量?”
  “我是说……”裴靖逸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相爷尽管放开手做你想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
  顿了顿,他轻笑着补上一句:“当然,若能事先知会一声,那就更好了。”
  顾怀玉定定地望着他,若说心中毫无触动,那自然是假话。
  自少年时起,他就习惯了独力为天子收拾烂摊子,朝堂上下事事都要他决断,从无人可倚靠。
  久而久之,他早已习惯独断专行。
  作为大宸头号权臣,他本不需要什么遮风避雨的依靠。
  但此刻听着裴靖逸这番话,心头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意——
  有人愿与他并肩而立,这种感觉……倒真不坏。
  顾怀玉往床里侧挪了挪,沉吟片刻后淡声道:“上来。”
  裴靖逸几乎是从床底弹起来的,这等好事岂容迟疑?
  驿站的木床本就窄小,被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一占,两人顿时紧贴在一起。
  他并未完全躺下,而是单臂撑在床头,掌心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怀玉:“相爷这是心疼我了?”
  顾怀玉懒得搭理他,闭目道:“要睡就睡,不睡滚下去。”
  裴靖逸哪还睡得着?身边的人身上又香又滑,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揽住那清瘦的肩头:“我冷,能不能搂着相爷睡?”
  荒漠昼夜温差极大,此刻确实寒意沁骨。
  顾怀玉本就体寒,被揽入温热紧实的怀抱时微微一僵,终究还是没有推开。
  夜色静得出奇,他的脸恰好贴在裴靖逸颈窝。
  耳畔清晰听得见那“砰砰砰”有力的心跳声,奇怪的是,这心跳越跳越快,仿佛擂鼓似的,吵得他怎么都睡不踏实。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心跳这般急促……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裴靖逸在心底暗叹一声“我的相爷啊”,忍不住低笑:“若此刻心跳不快,那才是真出问题了。”
  顾怀玉蹙眉不解:“心脉有疾?”
  裴靖逸难得沉默片刻,终是直白道:“我心悦相爷,得拥心上人在怀,岂能不心潮澎湃?”
  顾怀玉缓缓眨了眨眼,这似乎又是一次告白,他却不恼,只从鼻间逸出一声慵懒的轻哼:“无聊,说些正经事。”
  裴靖逸被他这副模样惹得心头滚烫,此刻哪还想说什么正经事?只恨不能立刻做些“正经事”。
  顾怀玉忽觉肩头一轻,黑暗中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倏然伏低。
  下一刻,灵巧的手指已熟稔地挑开了他的腰带。
  他倒也不是头回经历这等事,只是惊诧于裴靖逸的大胆,在这危机四伏的敌国驿站,竟也敢如此放肆。
  尚未等“小玉”影响“大玉”的判断,他已伸手抵住裴靖逸俯下的头颅,压低声音呵斥:“混账东西,你疯了不成?”
  裴靖逸舌尖一卷,唇齿间正忙着细细品咂,哪还顾得上答话。
  顾怀玉浑身紧绷,这份紧张反倒让他愈发敏/感,余光忽瞥见门缝透进一线微光——有人正停在门外,一动不动。
  他眼眸陡然睁圆,猛地揪住裴靖逸鬓边的小辫往上拽。
  裴靖逸吃痛抬头,早已知晓门外动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夜深时分,在门口多半不是路过,像是在试图贴耳偷听屋里的动静。
  若是阿木刺,不必行此鬼祟之事,大可光明正大的敲门,必是阿木刺随行武士团的其中一人。
  裴靖逸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怀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逼得身躯发颤,膝盖不自觉地绞紧了那颗作乱的脑袋。
  这反应反倒激得裴靖逸愈发癫狂,唇舌间的攻势近乎凶狠,几乎是全无顾忌地吮吸纠缠。
  顾怀玉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下意识抬手掩住嘴角,生怕惊动了屋外的人。
  门外鬼祟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裴靖逸餍足地舔净最后一滴琼浆,含糊道:“阿木刺的人有鬼。”
  话音未落又俯身下去,将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待他彻底收拾妥当,这才直起身来,只见没了腰带,顾怀玉衣衫大敞,黑发凌乱地铺在身下,月色下肌肤雪透莹润,单薄胸膛一起一伏,汗湿的喉结若雪山般在薄薄皮肤下滑动。
  那张脸更是艳得毫无边际,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涣散,唇瓣被咬得松软潮湿,看一眼都叫人脸红心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粉白可口桃子尖任君采集的模样,任谁都想去尝一尝滋味。
  裴靖逸在军营里见惯赤膊的男子,但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他忍不住手臂一伸,指腹不轻不重地抹过。
  顾怀玉迟钝地垂下视线,睫毛疑惑地轻颤,不解问道:“摸它做什么?”
  他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却十分认真地补了句:“我又没有。”
  裴靖逸心底重重骂一句“操!”,被这副情态激得血脉偾张。
  他爱极了顾怀玉这副模样,忍不住俯身去舔那汗湿的脸红,嗓音低哑地呢喃:“怀玉……我的小玉……”
  顾怀玉倏然变色,他可没忘这张嘴方才做过什么,当即冷着脸一把推开那炽热的胸膛:“滚远些。”
  第90章 这哪是挑衅?分明是调情!……
  天光未明, 破败的驿站里已有了动静。
  阿木刺独自霸着屋内唯一一张瘸腿木桌,正呼哧呼哧地啃着肉干。
  随行武士们或蹲或站,散在四周嚼着干粮。
  顾怀玉打着哈欠, 坐到阿木刺对面,裴靖逸则大大咧咧坐在阿木刺身旁, 宽阔背影正好挡住了后头那些武士的视线。
  阿木刺抹了把油嘴,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铺开, 粗短的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今日走这条道, 三四日便能到云内州。”
  顾怀玉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片刻,忽而抬眸:“掌柜昨夜睡得可好?”
  阿木刺嚼肉的动作一顿:“怎么?你们没睡踏实?”
  裴靖逸掰开半块烤饼递给顾怀玉, 漫不经心道:“驿馆耗子闹腾,吵得人睡不着。”
  “草原上遍地都是耗子!”阿木刺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们汉人就是娇气。”
  见他这般反应,顾怀玉眉头微蹙, 小口咬着干硬的饼子,“掌柜这趟走商, 带的可都是自家儿郎?”
  “当然都是我们家的猛安勇士。”
  阿木刺骄傲地挺起胸膛,偏头绕过裴靖逸, 看向自家的武士,伸手给俩人介绍,“这位是额尔登, 草原上能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他粗壮的手指依次点过:“桑吉,曾跟一匹狼决斗过。”
  “札木合, 摔跤场上从无败绩……”
  话音突然一顿, 阿木刺的手指悬在半空,眉头拧成疙瘩:“布尔嘎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顾怀玉咬饼的动作微微一顿,与裴靖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放下手中的饼, 状似随意地问道:“掌柜家的猛安们,可知这趟走商为的什么买卖?”
  阿木刺面露不解,目光仍扫视着四周寻找布尔嘎的身影:“我们的猛安只管护卫我的周全,从不过问买卖上的勾当。”
  顾怀玉蹙着的眉头舒展几分,不再多问。
  阿木刺收起地图,大步走出门,扯着嗓子问蹲在门口的武士:“谁见着布尔嘎了?”
  那武士茫然摇头,用东辽语嘟囔了几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布尔嘎策马从密林中冲出,阿木刺正要呵斥,却见对方猛地张弓搭箭——
  “嗖!”
  箭矢擦着阿木刺耳廓飞过,带出一蓬血花。
  裴靖逸在破空声袭来的刹那拽过顾怀玉手腕,“砰”地一脚踹翻木桌,将人摁在桌后。
  密林中骤然响起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冲出一群提刀的黑衣武士,杀气腾腾地扑进院中!
  阿木刺的武士们仓皇应战,刀光血影间,场面瞬时乱作一团,血光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顾怀玉背靠桌板,神色镇定,心中已然判断出,这些人多半是耶律迟派来的,目标并非他与裴靖逸。
  裴靖逸探头扫视战局,只见猝不及防的武士们已倒下一片,他一手压着顾怀玉的后颈,一手朝阿木刺急挥:“叫你的人退守!”
  阿木刺如梦初醒,用东辽语嘶吼:“撤!护驾!”
  多亏当日顾怀玉将武士们屏退,黑衣武士不知晓顾怀玉与裴靖逸的身份,只当他们是大宸寻常的官员,刀光剑影全冲着阿木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