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忽听得一声凄厉哀嚎:“救命啊!贼配军吃白食了!”
  只见一布衣老者被衙役拦在外围,怎么都挤不进去,索性当街嘶喊:“天杀的吃白食还打人啊!”
  顾怀玉一手撩起轿帘,裴靖逸在马上挑眉示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知府当真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厢军吃拿卡要在隆德府本是常事,皆因他克扣军饷所致。
  五大三粗的兵吃不饱肚子,自然要祸害老百姓。
  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上下的官员都睁只眼闭只眼,哪知道这事闹到宰执面前?
  知府慌忙下轿,喝令衙役拖走老者,自己却凑到轿前赔笑:“相爷明鉴,这乡野刁民……”
  话到一半,竟被轿中人的容貌晃得失了神,结结巴巴再说不下去。
  顾怀玉本就是来管厢军这茬子事的,屈指轻叩轿窗,“百姓当街喊冤,知府大人倒是稳如泰山?”
  知府额头上的汗珠越冒越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下官这便审问。”
  顾怀玉一挥手,外面的轿夫掀开轿帘,他躬身出轿,今日未着官服,一袭紫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望之便知非富即贵。
  两旁围观的百姓都没见过这样俊俏的高官,一时议论声此起彼伏。
  知府当街就地“开审”,案情明明白白:那老者是街口卖煮鸭蛋的,几个厢军不仅白吃他的蛋,连下蛋的母鸭都抢了去。
  老翁阻拦时,被那几个壮汉打得鼻青脸肿,恰巧撞上知府仪仗过街,便拦轿叫屈,想要讨个公道。
  知府审罢,抹着汗凑到顾怀玉跟前:“相爷,下官这就派人去军营拿人,您先回轿中歇息......”
  顾怀玉是从地方州府一步步升上来的,这套和稀泥的把戏岂会看不穿?
  “不必。”他紫袖一拂,“你亲自带这老丈去认人,本相就在此处候着。”
  两人说话时,旁边百姓都竖着耳朵听,消息如野火般传开,这神仙模样的贵人,竟是当朝宰执!
  知府无计可施,只好立刻命人支起凉棚,送上热茶,自己则亲自带着老者直奔大营认人去了。
  裴靖逸斜倚马鞍,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顾怀玉——这漂亮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若要收服厢军,拿知府开刀岂不更妙?
  何必先替个卖鸭蛋的老头讨公道,平白得罪那群抱团的兵痞?
  顾怀玉一盏茶还没喝完,知府已带着七八个壮汉回来了。
  那几位军爷吃完白食没走远,正坐在小酒楼等着炖鸭下酒,结果被人堵个正着,直接押了过来。
  路上知府再三暗示:在宰执面前老实认罪,挨顿板子便了事。
  谁知这群莽汉听说要见当朝宰执,反倒来了精神,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只知宰执是皇帝之下最大的官。
  如何呢?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还能把他们怎样?
  老者一见那锅鸭子被端来,鸭毛全拔光了,顿时捶胸顿足:“杀千刀的贼配军!还俺鸭子!”
  那为首的兵痞赤着刺青臂膀,醉醺醺地摊手:“老东西胡说!这鸭子是爷几个花钱买的!”
  跟着的几个军汉也都嚷嚷起来,口供出奇一致,说的有鼻子有眼。
  知府急得团团转,频频偷瞄顾怀玉。
  顾怀玉搁下茶盏,淡淡问道:“当真没吃白食?”
  刺青汉子这才正眼看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露出轻佻的笑,“相爷要给俺们做主啊!”
  “这老头诬赖俺们,俺们可是要替相爷东征的兵,相爷可不得护着俺们?”
  没读过书不代表人傻,他们心里明镜似的——宰执要想让他们上战场拼命,少不得要学那些文官做派,总得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吧?
  原本畏缩的几个兵卒,见顾怀玉生得这般美貌,全无传闻中的威严,胆气顿时壮了。
  一个个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目光轻佻得令人发指。
  裴靖逸心头火起,抬手摁在腰侧的刀柄,指腹抵着刀镡缓缓摩挲。
  那老者见状,更是嚎啕着扑到凉棚下:“青天大老爷啊!他们吃了小人的鸭子还要赖账!”
  顾怀玉略一抬手,铁鹰卫立即搀起老者。
  他慢条斯理道:“老丈且将事情始末,再与本相细说一遍。”
  老者见当朝宰执竟这般和气,连忙抖擞精神,将遭遇一五一十道来。
  “你是说——”顾怀玉精准地抓出几个关键信息,若有所思问道:“两个时辰前,他们吃了你的鸭蛋未付银钱?”
  老者拼命点头,哽咽着抹泪:“丞相明鉴啊!小老儿说的都是实话啊!”
  顾怀玉这才把目光转向那几个兵痞。
  这几个兵匪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仍然是嬉皮笑脸。
  刺青汉子晃着膀子,无赖般咧嘴:“这老货满嘴胡说!俺们向来银货两讫!”
  旁边几个兵痞也跟着起哄:
  “俺们真没吃!”
  “冤枉啊,相爷可得给咱们做主!”
  一副吃定了宰执拿他们没辙的样子。
  顾怀玉心里觉得好笑,抬手端起茶盏抿一口,眉头微蹙,似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当兵的吃白食,传出去确实难听,本相不愿冤枉你们,那该怎么证明才好?”
  他搁下茶盏,忽地看向裴靖逸:“本相倒有个主意。”
  裴靖逸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朝他一挑眉头:我的小祖宗,你真要这么干?
  顾怀玉微点了下颚,看向得意洋洋地几人,“你们应当认识这位裴将军,箭法、刀法,在镇北军里都排得上号。”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铁鹰卫已然上前将他们牢牢摁住,先是把刺青汉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那刺青男着实的混账,挣扎不过就大喊道:“宰相杀人了!杀人了!”
  顾怀玉神色自若,唇边勾起很淡的笑意:“本相可不是要杀你们,只是想给你们证个清白,不是没吃鸭蛋么?”
  他修白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掐,:“两个时辰,鸭蛋还在胃里,若剖出来,便是罪证,若没有——”
  他指尖点了点茶盏,“本相便自罚一杯。”
  方才还叫嚣的兵痞们顿时面如土色,他们杀人越货不怕死,可这般活剖的威胁,任谁都要腿软求饶。
  裴靖逸不愿脏了佩刀,随手从街边果摊抄了把切瓜刀。
  不等那刺青男讨饶,刀锋已划过肚皮,只听“哗啦”一声,粉白的肠子混着血水淌了满地。
  街边顿时炸开了锅,百姓惊叫连连,胆小的当场捂眼,恶心的转身就吐。
  裴靖逸偷眼去瞧顾怀玉,见那人仍端坐如松,不由撇了撇嘴。
  他伸手探入血淋淋的腹腔,硬生生将胃囊扯出,“嗤啦”撕开——
  糊作一团的鸭蛋残渣赫然在目。
  余下几个兵痞哪里还敢嘴硬?
  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地,哭着磕头求饶,连连叫喊:“相爷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87章 身子被相爷玩坏了。……
  这些兵痞平日里横行乡里, 杀过人、打过仗,仗着身强体壮横得不行。
  但谁也没见过活剖这等骇人之事,有人吓得面如死灰, 有人当场呕吐,哭声震天, 魂都快吓飞了。
  知府瘫在椅上吐得昏天黑地,哪还有半分官威。
  谁能想到, 这位模样如同谪仙般的宰执, 竟是这样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狠人?
  顾怀玉的目的已经达到,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 低头轻抿一口,“案情本相已查明, 余下依律处置。”
  说罢起身入轿,只吩咐一句:“回船。”
  裴靖逸在街边水桶反复搓洗双手, 百姓见了纷纷退避。
  待他回到船上,顾怀玉正在舱中用膳, 几道隆德本地菜色虽不比江南精致,却也别具风味。
  他不请自来地挨着顾怀玉坐下:“相爷何时去大营?”
  顾怀玉细嚼慢咽, 等嘴里咽下食物,才答道:“三日后。”
  三天,足够让消息在整个厢军营里发酵, 让每一个还未见过宰执本人的兵卒,先在心里打起寒噤——怕他的名头, 胜于见他的真身。
  若说起用兵布阵、领兵冲杀, 他不及裴靖逸,但论揣摩人心、操控局势,他却是更胜一筹。
  这副身子骨虽不能以武力服众, 可他的头脑,便是千军万马也抵不过。
  裴靖逸单手支着下巴盯他,黝黑的眸子透亮,不加掩饰的虔诚。
  顾怀玉非但不恼,反倒受用,这世上能与他惺惺相惜、真正欣赏他才智的人,实在不多。
  “怎么?”他轻挑眉梢,“本相让你心神荡漾了?”
  裴靖逸坦荡应道:“何止心神荡漾?下官恨不得以身相许。”
  顾怀玉哼笑一声,自顾自用膳。
  待他搁筷,裴靖逸嗅了嗅掌心,颇为幽怨道:“相爷闻闻?这血腥味怕是洗不净了。”
  顾怀玉也不看他,擦拭着唇角,“你还在乎这个?”
  裴靖逸自然不在乎,却不肯放过讨赏的机会:“相爷不给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