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满嘴污言秽语,满肚子混账念头,回头非弄死他不可。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想验证一下,裴靖逸说的那些混账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总不至于像那畜生东西一般粗鄙。
  顾怀玉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绸帕,慢条斯理地叠了两折。
  丝绸冰凉柔滑的触感贴着指尖,倒也不算难忍。
  至少不必弄脏手。
  金黄烛火摇曳,深夜里万籁俱寂。
  顾怀玉身子仰靠着椅背,那硬实的椅子像怀抱一样搂着他清瘦的身躯。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尖一点一点蹙起,睫毛因眼睑轻颤而泛起微妙动荡。
  “嗯……”
  一声压在齿关的喘息漏了出来,他蓦然咬住下唇,将后续的声响尽数咽下在喉咙里。
  他难以自控地向后仰起头,薄薄的皮肤下清秀的喉结剧烈地滑动,像是在吞咽那些声响,又像是用尽全力压抑过载的感受。
  搭在扶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一点一点扣紧扶手,眼尾点染上曼妙薄红,一层细腻的汗水黏在脸颊脖颈。
  他仰着头急促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带着单薄的胸膛一起一伏。
  那滋味来的太急促,他整个人脱力般瘫软在椅上,连指尖都泛着虚弱的潮红。
  待气息稳了,顾怀玉才发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手脚发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微微地蹙眉,将帕子草草折起,随手一扔,帕子落在案几最远的角落,多碰一瞬都嫌腻烦。
  缓过一阵子,他扶着椅子正要起身沐浴,门外却猝然响起畜生玩意的声音——
  “相爷,我进来了。”
  话音未落,雕花门已被推开。
  裴靖逸大步踏入,身后还跟着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那姑娘怀中紧抱琵琶,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挤出一丝生涩的笑。
  顾怀玉扶着扶手缓缓坐直身子,脊背做得笔直,仿佛方才的酥软不过是错觉。
  他神情冷冽,声音里透着一丝未散的哑,“本相准你进门了吗?”
  裴靖逸的狗鼻子动了动,嗅到的香气比往日更浓热好闻。
  目光掠过那泛红的眼尾、湿润的唇,又落在微微起伏的胸膛,随即他笑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下官实在是有急事,才冒昧打扰相爷。”
  顾怀玉目光转向那抱琵琶的姑娘,“急事?”
  裴靖逸深深嗅一口那温热带腥的香气,舔舔嘴角道:“下官想放了她,须得相爷首肯。”
  顾怀玉眯起眼,“这跟本相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闻言忽地抬起头,轻声道:“奴是钱大人从扬州带来的,大人命奴……好好伺候相爷。”
  只这一句,顾怀玉便全明白了。
  钱知府口中的“送马”,哪里是真马?分明是这“扬州瘦马”。
  将活生生的人比作牲口般买卖调教,这般作践人的称呼,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想出来的。
  这钱知府治下政绩平平,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倒是手段老辣。
  他早就见惯了这种官,轻轻一击掌,门外立刻闪进一名铁鹰卫,抱拳待命。
  顾怀玉波澜不起地吩咐道:“将钱知府革职查办,即刻押送京城受审。”
  稍顿一下,他目光扫过满室的堆金积玉,“府邸好好搜一搜,看看究竟藏了多少‘好东西’。”
  铁鹰卫领命而去,显然对这类差事早已驾轻就熟。
  裴靖逸眉头挑起,心下登时明白这一桩误会,他对钱知府死活并不关心,目光瞥一眼案几角落卷起来的帕子,舌尖抵着上颚笑得意味不明。
  那姑娘瞪大了眼,身子微微发抖,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顾怀玉收拾的贪官污吏不知凡几,善后之事更是驾轻就熟——这些从教坊买来的姑娘,多半是被亲生父母卖了死契的。
  裴靖逸一看就没处理过这类事,若直接放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不是饿死街头,就是重新落入火坑。
  “既然钱大人要你伺候本相。”
  顾怀玉忽然开口,声音不疾不徐,“那便到相府当差罢,月钱二两,签活契,自由身。”
  那姑娘怔了怔,眼眶一红,旋即惊喜地跪下磕头:“谢相爷恩典,奴定好生做事!”
  顾怀玉微点了下头,抬手揉了揉额角,“都下去吧,本相乏了。”
  姑娘连连应是,抱着琵琶起身退了出去。
  裴靖逸却没动,反倒慢悠悠踱到案前。
  “滚——”
  顾怀玉刚开口,话音未落,裴靖逸猝不及防手一伸,一把抓起角落那块卷起的帕子。
  那温热的、还未干涸的,几点粘到裴靖逸的指腹,他似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将手指凑到鼻尖前轻嗅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顾怀玉。
  “相爷,这是什么?”他舔了舔唇角,语气诚恳得像在请教典籍疑难,“闻着倒甜,下官能吃么?”
  “……”
  顾怀玉瞳孔发震,面上却仍能维持住波澜不惊,他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一口,淡声道:“拿出去丢了,脏。”
  裴靖逸屈膝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瞬间比他矮一截身子,抬头仰视着他的下颚,神色虔诚,轻声讨好道:“相爷的琼浆,怎么能算脏?”
  顾怀玉垂眸看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裴靖逸乖乖地站起身来,手里还攥着那块帕子,他走出几步,又忽然回过头,将那帕子凑到鼻尖嗅了嗅,“相爷放心,我不会偷吃的。”
  第62章 琼浆是吧,给你喝个够。……
  良久后, 厢房里静得只剩顾怀玉的呼吸声。
  他抬起手臂横遮住眼睛,胸膛起伏几下,深深吐出几口气。
  方才失控的情绪才慢慢归于平静。
  唯独玉雪般的耳垂仍透着薄红。
  “……狗东西。”
  他低低骂了一句, 嗓音还带着几分未褪的哑。
  搁下手臂时,那双眼已然恢复清明, 神情恢复往日从容,盯着紧闭的房门, 一点一点眯起眼眸, “看我怎么收拾你。”
  翌日清晨,知府府邸朱漆大门洞开。
  铁鹰卫连夜抄检, 竟在钱知府书房后的夹墙里掘出一间密室,整整齐齐码着的金砖映着火光, 晃得人睁不开眼。
  钱知府当时就瘫软在地,自知大祸临头, 哭喊着要见顾怀玉,但宰执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铁鹰卫将人五花大绑, 认罪状一并封好,押车连夜往京送。
  至于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谁看见了?那分明是顾相亲自带来的家资, 只是暂借知府府邸一用罢了。
  顾怀玉的马车停在府门前,裴靖逸与严峥早已在府外等候。
  严峥也不是傻子,昨天府里抄家喊叫连天, 哪能猜不出“贵人”就是顾怀玉。
  他一见到顾怀玉出来,猛地快步迎上前, 双手尴尬得不知放哪, 只好重重一揖,“相爷,厢军出这等岔子, 多亏相爷照拂,才保住了那帮兔崽子……”
  顾怀玉立在阶梯上,云娘仔仔细细地给他掖着大氅的银狐毛领,他瞧也不瞧裴靖逸,只瞥一眼严峥,“客气什么,这是本相应该做的。”
  严峥一听,原本激动得发红的脸更烧了起来,“相爷说是该做,可以前没人为咱们做过!”
  他咧着嘴想笑,却又哽了喉,“我们是真的……真的感激相爷!”
  顾怀玉抬步下阶,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本相要的可不是感激。”
  严峥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抱拳半跪,铿锵道:“我们效忠相爷!”
  顾怀玉满意地点头,道了句“起来罢”,便转身朝马车走去。
  裴靖逸跪伏在马车旁,宽阔的背脊沉稳伏地,头微低,一时看不清神情。
  顾怀玉面无表情地迈步上前,登车时脚步不见丝毫迟疑,登进马车那一刹,他脚尖一压,故意踩上了他的后脑勺。
  裴靖逸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嘶”,却仍保持着跪姿未动,直到车帘彻底落下,才直起身来。
  他凑到车帘前,“相爷,下官可否——”
  “滚远点。”
  车内传出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优雅。
  裴靖逸眉梢轻挑,后退半步,“下官遵命。”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步伐轻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严峥骑在马上等候,见他翻身上马时眉梢眼角俱是春色,笑得那叫一个风骚。
  裴靖逸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帕角还细细卷着,像是生怕蹭坏了,他低头凑近鼻尖,慢悠悠地深嗅一口。
  严峥见那帕子绣工精致、用料不凡,一看便知不是裴靖逸的物什,便忍不住问:“诶?帕子哪儿来的?”
  裴靖逸将帕子轻轻一折,姿态宝贝得很,“定情信物。”
  不等严峥凑近仔细看,他便将帕子重新揣入怀中,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口。
  严峥看他这副样子,啧啧称奇道:“靖逸兄弟是动春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