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们说——本相该如何是好?”
  郑淮与赵佑哪敢迟疑,几乎是争先恐后地高声道:“宰执明鉴!此事实有缘由,赈灾千头万绪,聂大人情有可原!”
  “依下官愚见,该条律例已不合时宜,恳请相爷修订法条,以全贤才!”
  “是啊是啊!律条之外尚有天理,宰执威望无双,万万不能寒了能臣之心!”
  两个一品大员一口一个“相爷英明”,马屁的声音拍得比响板还脆。
  顾怀玉状似为难地轻叹一声:“既然二位大人都这么说……”
  “那便这么办吧。”
  话音刚落,侍从已捧着笔墨纸砚跪地奉上。
  郑淮与赵佑竟直接趴伏在地,以地为案,撅着屁股开始修改律条。
  朱笔在纸上龙飞凤舞,时不时还要抬头对顾怀玉露出谄媚的笑容。
  “相爷您看这样改可好?”
  “下官特意将罚则减轻,还加了“情有可原”四字……”
  那张原载“渎职官员永不录用”的法条,没几笔便被划去重写,转眼便成“若因民情变故,失误尚可酌情从轻”。
  聂晋浑身的血凉透了。
  那本应庄严不可侵犯的《大宸律》,此刻就像妓院里的花笺,被随意涂抹改写。
  两位尚书撅起的官袍后摆,活像两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顾怀玉懒懒一挥手,两位尚书立即如蒙大赦,捧着修改好的律条谄笑着退下。
  房门关上的刹那,房间内骤然安静得可怕。
  “聂大人为何离本相这么远?”
  顾怀玉如同猫捉耗子一般地恶趣味,“连本相的口水都咽了,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聂晋死死咬着牙,膝行至顾怀玉跟前,他官袍下的肌肉绷得发疼,却仍强撑着挺直脊背,“宰执究竟意欲何为?”
  顾怀玉并不着急回答,他将那张刚改过的法条折起,叠成整齐一方,随手在掌心掂了掂,才俯身,动作轻慢得仿佛调戏一般,用那张纸轻拍了拍聂晋的脸。
  “本相听闻聂大人向来以法为天?”
  他俯身,贴近到唇音几乎能擦过对方耳廓。
  “那今日便让你明白——”
  “在大宸的朝堂上,本相就是天。”
  聂晋倏地抬头,瞳孔剧震。
  这已不是大逆不道,这是赤裸裸的谋逆之言!
  顾怀玉收回那张纸,搁在案几,端详着他震惊的表情,“聂大人以为本相不知道?这些年你暗中查本相的罪证,桩桩件件……”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聂晋这些年所做诸事不值一提,“那是本相欣赏你,才容你活到现在。”
  聂晋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支素白的珠花。
  那珠花做工精巧,却因年久而显得黯淡。
  “宰执可认得此物?”
  顾怀玉盯着那珠花看了片刻,“不认得。”
  “此物原是陈尚书之女的发簪。”
  聂晋将珠花托在掌中,嗓音低冷如铁,“三年前,户部陈尚书在家自缢而死,其妻儿、长女、庶子、连带厨仆与门房,皆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这支簪花是我隔日在尚书府所拾,陈尚书的女儿不过十五岁,陈尚书因醉酒失言……也就罢了,敢问宰执,她又是何罪之有?”
  顾怀玉冷下脸,隐隐有些不耐烦,“谁说是本相做的?聂大人可有证据?”
  聂晋郑重地将珠花收回怀中,缓缓直起身来。
  他官袍上的雪水已干,留下一道道皱痕,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宰执或许是大宸的天,但这天外——”
  “还有天。”
  说罢他拱手,转身离去。
  云娘端着铜盆热水进来时,见顾怀玉仍坐在原位,若有所思地模样,不由问道:“相爷在想什么?”
  顾怀玉抬眸瞧他,朝她招了招手。
  云娘走近,顾怀玉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语气黏着点戏谑,又像是真的感慨:“还有人惦记着你呢。”
  第37章 打巴掌都怕被偷偷舔手心。……
  东辽使团入京的这一日, 天光才刚蒙蒙亮,京城已封五坊,九门之内尽数戒严。
  千步一卫, 百步一哨,兵甲肃杀如临大敌, 市井闭门,百姓禁足, 连张望都不许。
  但实际上多此一举。
  根本不需官兵约束, 京中百姓早已闭门不出。
  谁不知那番邦蛮夷的德行?
  见了俊俏些的男女,不问来历, 不顾名节,掳了便是。
  几年前贡使入京, 不知失踪了多少俊俏男女,至今连尸骨都没找回。
  如今使团亲至, 谁敢上街,谁就是活腻味了。
  你说告官?谁不知大宸畏东辽如虎狼, 那些官老爷听到东辽吓得都快尿裤子,屁都不敢放一个。
  百姓不是第一天活在大宸, 自然明白,官老爷巴不得蛮子在百姓身上泻火,省得迁怒到他们身上。
  指望朝廷替民出头?
  还不如指望自家孩子运气好些, 别被那帮东辽狗瞧上更实在。
  听闻这次东辽来得更狠。
  不仅索岁妆、逼纳金,还带来一道“和亲诏令”:
  要大宸天子, 娶东辽明珠公主为皇后。
  那明珠公主年近三旬, 驸马早死,公主府中面首成群,脾性骄蛮如豺, 曾有活剐了大宸奴婢的传闻。
  百姓如何看待?
  朝堂的士子们愤慨填膺,百官心中羞辱难言,百姓却冷笑连连:
  “天子?天子受辱关我们屁事!”
  “如今连保命都难了,谁还有心管他脸上有没有光?”
  天子顾不得百姓的命,就别怪百姓不顾他的脸。
  如今大宸百姓只信自己了。
  按礼制,使团入京,该由宰执亲率文武百官于城门外三里相迎,这已算是降了规格。
  毕竟从前,大宸与东辽相交一百年来,都是天子亲临城门,以示对东辽的“礼遇”。
  天色尚早,裴靖逸熟门熟路地踏入相府,中庭空空荡荡,既无车驾,也无仪仗。
  他抱起手臂,眉梢微微一挑,加快步伐走向内院。
  云娘守在寝房前,身后一列侍女垂首静立,手中的托盘捧着雪缎中衣、金线织履、玉簪犀冠、镶珠香囊,尽是顾怀玉一会儿要穿戴的物什。
  裴靖逸目光一样样扫过去,早就知顾怀玉精致,却比他想象的还要精致。
  “相爷还未起?”
  “裴将军。”云娘福身拦在他面前,低声道:“相爷正在沐浴。”
  裴靖逸眸光微动,伸手便去夺那放着衣裳的托盘,“我去侍奉他。”
  那捧着衣裳的侍女被他吓得一愣,云娘皱起眉头,“相爷从不许旁人伺候沐浴。”
  裴靖逸低头,脸埋进托盘里的雪缎中衣间,轻轻吸了一口气——丝绸柔软,还带着顾怀玉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
  他抬起头,神色自若道:“相爷叫我好好摇尾巴,这是讨好相爷的好机会,劳烦妹妹通融。”
  云娘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奇怪,莫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狎昵,但她毕竟没想过有人敢肖想相爷,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领着裴靖逸走到浴池门前,隔着雕花木门轻声道:“相爷,裴将军想要伺候您沐浴。”
  里头静了一瞬,随即传来顾怀玉懒洋洋的嗓音:“进。”
  裴靖逸听到这一个字,竟有些喉咙发干,他自认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在军营里那些年,什么荤话没听过?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此刻推门的手却微微发僵,动作比平时快了几分,倒显出几分生涩来。
  浴房里温热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顾怀玉身上的香气融为一体,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呼吸里。
  他大步转过一道屏风,顾怀玉背对着他,浸在浴桶里,湿透的长发如墨般披散,半遮半掩覆盖在清瘦的脊背。
  那背纤细的不似成年男子,玉色肌肤下淡青血脉若隐若现,被热气蒸出薄薄的粉色,好似可口的点心般叫人口干舌燥,想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水面堪堪没至腰际,半透明的药汤中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腰窝,在水波的折射里朦朦胧胧。
  顾怀玉一手端着一卷书,指腹翻过一页书去,倦懒的嗓音揶揄道:“裴将军摇尾巴真是越来越勤快了。”
  裴靖逸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腰线往下滑,在看清水下朦胧曲线的瞬间瞳孔发暗。
  操,这么细的腰,这地方倒是.....
  他猛地收回目光,几步跨到顾怀玉面前,与他面对面地站着。
  水雾中那张清艳的脸近在咫尺,被热气蒸得眼尾泛红,唇色比平日更艳几分。
  “下官粗手笨脚,若弄疼相爷——”裴靖逸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嗓音微哑,“还请相爷担待。”
  说着伸手捞起漂浮在水面的皂角,状似无意地将那湿润的皂块举到鼻尖轻嗅。
  唇瓣“不经意”蹭过皂角上挂着的水珠,舌尖极快地舔去那一滴带着顾怀玉体温的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