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是长大了,也是她错过了许多吧。
  罗槿觉得自己有些愚笨,有些后知后觉,以前被许多事缠身,好像还没有真的想过女儿出嫁时候的样子。
  “既你愿意,娘便不多说什么了。”罗槿的声音有些哑,“只是往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冷暖都得自己担着。与他之间,心里得有杆秤。”
  虞戏时点点头,抬手覆在母亲手背上,那双手经了半生风霜,掌心带着薄茧,却很温暖。“娘放心,我都懂。”
  下人见母女俩说定了,脸上的僵色才褪去些,又躬身道:“大人还说,三书六礼会按足了规矩来,景府的夫人,面子要做足。纳采、问名的帖子已备好,只等您二位点头,便请朝中长辈出面,把礼节做周全。”
  罗槿这才想起景饲生早已没有了长辈,孤零零一个人。
  “礼数是其次,”罗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只问一句,他待我女儿,是真心的?”
  下人一愣,想了想才答:“大人这些日子亲自盯着备聘礼,连给您挑屋子都跑了三趟,说是要朝南带院的,方便养花晒太阳。景大人嘴上不说,对待这些事情却没有含糊。”
  虞戏时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了蜷。这些事,景饲生从未对她说过。
  罗槿无奈地一笑,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容我们再歇歇。”
  下人退出去后,院子里静了下来。罗槿拉着虞戏时在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聘书翻开,上面的字迹笔力沉稳,写着景饲生的生辰八字,还有他亲笔签下的名字,旁边盖着景家的朱印。
  “这字倒是周正。”罗槿评了句,“其实我也有感觉,我们是不是跨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景饲生,却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无法跳跃的时间里,一定吃了不少苦。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还会走到今天。婚姻不是了结恩怨的法子,是要两个人过日子的。你若心里有他,娘便放心;你若只是勉强,娘这心里……”
  “娘,我不勉强。”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他不是个会表达的人,所以我们要看他做了什么。”
  “可是,他不是刺了你一剑么?”
  虞戏时沉默着,罗槿也不想再提这些糟心事,便道:“你跟下人说,待他得了空,来见我一面。”
  虞戏时点点头。
  -
  这天晚上,虞戏时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又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母亲的屋子传来咳嗽声,她有点担心,掀被下床要去看看,只是一打开门,就见一道素净的身影站立在门口,看见她出来,他苍白的唇弯起一点笑。
  虞戏时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又吓了一跳。
  先是不知道为什么离惘会在这里,后是没见过离惘这么憔悴的样子。
  “离惘?”
  “嗯,虞戏时。”
  虞戏时舒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天你又去了哪里?”
  “你不必关心这些。”离惘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不耐,而是好像身体有些难受,“这景饲生,安排的神器倒是有些厉害。自从你来到景府以后,他增添的更多的守护神器,要进来实在是要费些功夫。”
  虞戏时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周遭,“这神器我倒是感觉不到。对你有用?”
  “废话。你猜为什么叫‘神’器而不是‘灵’器。”离惘轻声道,“你近日如何?”
  虞戏时摇摇头,“我娘生了古怪的病,还是吃了景饲生的往生丹才见好。说到这个,你既然来了,快去替我娘看看,她是不是完全好了?”
  “我又不是大夫,纵然有神力,可人各有所长,看病不是我擅长。”离惘道。
  “可是你曾经不是也替景饲生看过病吗?而且你判断得很准确,说他不过是受了重伤,不会殃及性命。”
  “这不同。”
  虞戏时心生怪异,眯起眼睛瞧他,“你都没有看过我娘的病,为何知道不同?”
  “……”离惘皱着的眉头疏解开,只是话语间没了从前一贯的鄙夷,“我说不同就不同。所以,你待在景府,是因为景饲生救了你娘?”
  “是。”
  “方才你说你娘已有好转,何不趁此机会离开。难道你还想报恩?”
  “自然是要偿还这份恩情。”
  “用什么还?”
  “你来这里,就是跟我说这些?”
  听见这个问题,离惘终于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虞戏时便接着说:“我要嫁给景饲生了。”
  就在此时,熟悉的灵兔蹦蹦哒哒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跳到她的脚边,嗅了嗅,然后乖巧地坐着,抬头看她。
  她脸上的郁气瞬间散去,惊喜地蹲下身来,“小灵兔,你怎么在这儿?”
  她想了想,“我印象里,你不是将这只灵兔还给我了么?可是后来我断片了,它如今怎么会在景府?”
  “你忘了。”离惘这才回过神来,“那天晚上你一直看见的,是景饲生。”
  虞戏时摸灵兔的手停住。
  她的心乱了起来,开始使劲搜寻当天晚上的记忆。
  “所以,这只灵兔一直是被景饲生养着。”
  “这是重点么?”离惘微微皱眉,“一只兔子而已。养着它又能代表什么?”
  “没什么。”虞戏时被他说得有些扫兴,“只是觉得恨屋及乌,他讨厌我,应该也会厌恶这只兔子。”
  离惘眼底有了些不屑,只是很快被阴影隐去,“虞戏时,我现在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想嫁给景饲生吗?”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只需回答我。”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不想就跟我走,天涯海角,无人可阻。”
  虞戏时沉默了。
  离惘的声色一直很平淡:“你既然能把他认成我,难道不是因为在你心里我的份量比他更重?此时又为何犹豫?”
  “我还以为你来,是来给我发布任务的。”
  她的话题转得生硬——离惘何时给她发布过任务?他静静地看了虞戏时一会儿,才道:“不仅是我,就算是主脑,也没有什么任务可给你发布的了。因为你按照原著的剧情发展得很好——亲吻以及成婚,你们就好像原著里的原主角一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但不同的是,你们没有那些亲密的情节。”
  “竟有这种事?”虞戏时惊讶,“省去的又是些什么亲密情节?”
  离惘眼中有些阴郁,“没什么,你会知道的。”
  虞戏时迟疑着,还想再问,离惘却问道:“你可知道景饲生现在修炼的是什么术法?”
  “只听说过是‘邪术’,只是人言可畏,我并不尽信。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景饲生生了心魔那次,我对你说过,如他这般的人,有捷径可走——那便是修邪魔外道。这条捷径会使他进步得很快,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
  “所以,旁人说得没有错,他所修的,的确是邪术。”
  虞戏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离惘接着道:“所谓邪术,之所以称之为‘邪’,不仅仅因为其杀招的残忍,更是因为它会吞噬主人的心智。虞戏时,你向来痛恨这个,或者说,你不愿意看身边人变成这么一个怪物——否则当年你也不会那般一刀解决傀儡明月。”
  “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跟你说这么多,也不是真的打算让你跟我走。我说什么‘无人能阻’,都是狂妄之语。毕竟有主神在,你哪儿也去不了。但是虞戏时,你不是没有选择。你可以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别再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你承受不起,本也没必要承受。你可能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是,我还是想劝你,回去吧,虞戏时。”
  虞戏时凝视着离惘。
  这样的话让她感觉莫名其妙,也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猜测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她向来敏感,更不想为未知而内耗。
  这只是无意义的消耗自己的精神而已。
  况且,“事已至此,我不会甘心回去。离惘,我离幸福那么近,你要我放弃?”
  -
  祈姜引醒来的时候,浑身打着哆嗦,血液好像都从冰水里淌过,意识一回拢,噩梦般的记忆就涌了上来。浮玉发了疯的样子使她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醒过来几次,但好像不愿面对现实般,总会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
  好在这次是彻底醒来了,只是感觉冷得很,阎王殿里走过一遭,全身的细胞都不相信她还能活过来,难怪会失了常人的体温。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拢了拢她身上的被子,然而被褥并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个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传入祈姜引的体内。
  祈姜引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剃了发了脑袋,配上一身素衣,不难看出他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