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下人从门外来报:“景大人,寒司主说有件事忘了说——虞家夫人玉体违和,发了热,染病了。”
  虞戏时神色巨变,手中术法朝景饲生击去,几乎她抬手的同时,景饲生的目光就已经瞥来,可他还是生生受了这一击,护体神器挡去了大部分伤害,但他本就身体有恙,还是被击退很远,直接撞到了墙上,猛咳几声。
  腿上的伤使得他无法立即站立,虞戏时已经跑出去,下人竖起耳朵,却没听见景大人传出拦住她的命令,于是眼睁睁看着虞戏时跑远。
  景饲生艰难地站起身来,下人在此时跌跌撞撞战战兢兢地跑进来,一双眼睛想看景饲生又不敢看——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有面儿的事。汗流浃背间,就听见景饲生道:“可知是患了什么病?”
  “回大人话,不知。”
  景饲生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有了什么念头,但片晌,又作罢。
  “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景饲生捂住胸口,又咳嗽了两声,透过窗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下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到了上朝的时间,他理应要换上官服,去王宫了。
  可是……“大人,近日您身体不适,可要歇歇?”下人委婉道。
  “不。”
  “哦,那小的为您去备官服。”
  “去吧。”
  下人忙不迭点头,躬着身退出去,余光还是忍不住瞥他一眼。
  既明知要早朝,又何必穿上这套锦衣华服呢?
  下人快速收回目光。
  -
  “娘,娘!”虞戏时跨进母亲的寝屋,看见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正是炎热的夏日,却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听见声音,母亲睁开眼,冲她一笑:“鱼宝。”
  虞戏时快速走到床塌边,盛鸢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激动道:“圣女,你可算回来了。”
  说着,将水盆放到床榻边的桌上,泪眼汪汪地看着虞戏时:“圣女,我为夫人寻了一晚上大夫,都说……”
  “说什么?”
  盛鸢看了罗槿一眼,话难说出口。
  虞戏时看着她的神色,用眼神逼迫着她:“说什么?”
  “都说不知道是什么病症!”盛鸢豁出去了般道。
  “怎么可能?是不是入了夜没有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坐堂?”虞戏时站起身,“我现在去寻大夫。”
  盛鸢不敢说,直到跟着虞戏时急匆匆出了寝屋,她才道:“圣女,华春堂的大夫有夜里看诊的,都是轮值,华春堂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医馆,我请来了之后,也说看不出来病症,只开了几副退热的药……”
  “我不信。”虞戏时加快脚步走向马,“我要把全王都的大夫都请来!”
  “圣女!”盛鸢又喊住她,“我们已经没有足够银两了!昨夜我请来了许多大夫,耗费巨大,加上……”
  什么都要用钱,圣女本就是个清闲活,朝廷并不给那么多的月钱,虞戏时又不吃香火钱,何况就任圣女时间不长,月钱自然花费得干净。
  虞戏时身上没什么银两,银两基本上都在罗槿与盛鸢身上,所以盛鸢知道。
  虞戏时脚步顿住。
  “我可以先问家中要些钱,这个月月钱也不用给我了,先度过了这一场难关再说。只是,我爹娘恐怕不会给我许多……”盛鸢关切道。
  虞戏时只是犹豫了片晌,便摇头:“你已经付出了许多,万万再不可要你的钱,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请你帮我照顾好我娘。”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虞戏时说完,便快步走到了前头的神庙之中。
  离惘的神像肃然坐立,只是瞧起来像是个假的那个。虞戏时跪在蒲团上,在脑中呼唤着离惘的名字。
  可是离惘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出现。
  随着时间流逝,虞戏时心中愈发着急,她伏跪在蒲团上,乞求着离惘快些出现。
  四周悄然无声。
  她的指尖扣紧蒲团,整颗心被慌乱占据,只是很快,她站起身,深呼吸一遭,神情镇定下来。
  没有时间再耗在这里了。
  第53章
  再次来到熟悉的易髓楼,掌柜的小哥已经明显成熟了许多,得知虞戏时的来意,小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抱歉,我不能取圣女的赤髓。”
  这基本跟抽自己的脑干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去受天雷,好歹还能省点儿渣。
  虞戏时道:“我已不是圣女。”
  这事儿大家伙也知道,毕竟景饲生举着信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了这件事。
  但是,“这就不是您是不是圣女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小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小时候我也来此处,也是你帮了我!”
  小哥不知道想没想起来,总之真是被吓坏了:“可别提从前了!我记不得,记不得!”
  虞戏时甚至找到了不那么靠谱的摊贩,拒绝的说辞也如出一辙,“再说了,谁不知道您和景大人的事呢。我还想活命呢,谅解谅解吧。”
  还有的说,“这样吧,虞姑娘,我可资助您一些钱财,不求您记得我的恩情。”
  赤髓暂且是卖不出去,大夫还是要找,身上的钱再付几回诊费不成问题,只是大夫去问了诊,得到的答案果然如盛鸢所说。
  一日过去,虞戏时几乎脱力,她行走在人生渐消的街道上,不知还能如何做。
  不知不觉中,她离王宫越来越近。
  既然民间的大夫毫无办法,王宫里的御医可是个顶个的神医妙手。
  但,怎么能求到御医来帮她诊诊母亲的病呢?
  沉默的凝望时,一辆马车从王宫外缓缓驶出。
  玄锦金边的车帘微微晃动,偶可见缝隙里露出来的一点墨靴,余光里金蟒车顶晃了眼睛,一下分不清龙蛇真身。打眼看去,二者皆不是,竟是个围了金圈的夜鸦。
  虞戏时收回眼,身上旧伤隐隐作痛,加上一日的奔波与心绪难定,她忽地吐出一口血来。
  往前踉跄一步,她瘫坐在地,用手撑着身子,驱逐着脑中混沌的意识。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马车上,车夫对着里头的贵人道:“景大人,虞姑娘好像晕倒在路边了。”
  景饲生掀起一点窗帘,往外看去。
  “要停下吗?”车夫问。
  “不必。”景饲生放下车帘。
  马车路过她时,她唤出一声:“景饲生。”
  “停下。”景饲生很快道。
  马车急停,景饲生的身体都因力道而往前倾了倾。
  虞戏时抬眼,看向那道垂落的车帘。
  复又垂下眼,什么也没有说。
  气氛沉默着。
  可两个人之间就有这种古怪的默契,在这种时候,好像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这沉默,倒称不上沉默了。
  “上来。”景饲生道。
  虞戏时撑起身子,就这样一个动作,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站起来之后,她稳了稳身形,才朝马车走去。
  车夫为她搬来上马石,她掀开轿帘,对上景饲生沉稳的目光,生了些难堪。
  但很明显,这份难堪,给景饲生带来了些愉悦。
  “发生了什么,说说吧。”景饲生道。
  虞戏时胸腔处难受,咳嗽了两声,坐在一旁,道:“寻了许多大夫,分明只是发热,却都说查不出来病因。”
  “每个大夫都这般说,想来就是真的有古怪。”景饲生指尖传出灵力,怪鸟很快飞来,跟随在马车边,“我会让府医和太医去瞧瞧。”
  “…多谢。你想知道的关于离惘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不能完全说。旁的,我能做到的,也尽可以满足你。”
  冷静下来之后,虞戏时想,早上景饲生提出的成婚,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监视离惘。毕竟以景饲生与她的仇恨程度,因为这个而成婚,他晚上能睡得着觉?
  如果景饲生想要成婚还有别的目的,虞戏时并非不能满足。她让景饲生帮忙,就理应回报一些什么。
  牺牲姻缘而已,左右姻缘这东西,太虚无缥缈。
  “我没什么所求,你能痛苦,就是我的乐趣。”景饲生语气淡淡,如聊花逗鸟般寻常。
  ……
  似乎察觉到虞戏时的疑惑,景饲生道:“你母亲无辜,对你的怨恨,不至于让我对人情冷漠。”
  “多谢。”虞戏时还能说什么。
  “至于成婚的事……”
  听到这两个字,虞戏时屏住呼吸,而景饲生像故意逗弄她一般,停顿了一下。
  他手搭在案几上,摩挲着杯壁,“或许不必真成婚也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谢景大人开恩。”
  “嗯?”
  “啊…我的意思是,景大人思虑周全。”
  景饲生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擦脸,免得出去了别人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