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宿主,我需要再次警告你,死亡对你可不是意味着重生回现实世界,而是你真的会死在这个世界。】
  “我必须一试。如果这两日救不出来,那就等这什么劫过了再救。”
  【哎。】系统重重地叹气。
  景饲生眺望了一会儿远处,雨淅淅沥沥地又砸了下来。他撑开伞,转身欲往山下走去。
  泥路下,一柄素伞静静伫立。
  伞面微抬,露出一双清冷的眼。那女子隔着雨幕望他,目光在这山间雾气中朦胧难辨。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景饲生脚步微顿。
  素伞下的唇似乎动了动,却还是未发一言。
  雨声沉闷。
  他收回目光,继续缓缓下山去。错身而过时,女子伞沿的水珠被风吹歪了轨迹,滴落在他肩头,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走出一段距离,景饲生忽然驻足回首。
  山道上空余烟雨茫茫,那柄素伞已杳无踪迹。
  唯有肩头那一小片湿痕,证明方才并非幻影。
  再回过头来,那名女子赫然便在眼前。
  悄无声息,瞬影来去?
  好深厚的灵力。
  “景公子。”女子微微福身行礼。
  “你是谁?”景饲生未还礼,低目冷淡瞧她。
  游灯缓缓站直了身子,“奴奉王妃之命,前来迎接公子。”
  听见“王妃”二字,几乎瞬息间,景饲生的长剑就已经抵在她的颈侧。伞柄被割断,维持了两息平静的表象后,伞的上半部分才被风刮落,骨碌碌地滚下山路去。
  临近破境,景饲生气息不稳,如此一怒,自己手中的伞也即刻化为了齑粉,景饲生指间一捻,碎屑纷纷落下。他负起手,脸上是掩饰的敌意。
  “你还敢提。”他冷声道。
  游灯面露惊慌,“公子这是何故?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景饲生微微眯眼,“阿沂之死,你可知晓?”
  游灯颈侧已有一条红色的血线,鲜血滑落,她的表情慢慢变为疑惑,“知道。王妃命奴来,也是为了此事。”
  “何意?”
  游灯抬起手来,试图慢慢推开剑身,景饲生却不让,她划破了一点指尖,便放弃了这样的尝试,“公子可还记得幼时在王都外遇刺?”
  景饲生不语,游灯从他脸上知道了答案,便兀自往下说,“那一次,便是王后派人去暗杀公子。只因王后知晓了公子是王帝流落在外的孩子,怕对王嗣造成威胁,所以有此一举。王妃知道了这一事,便心生疑惑,特意派人去调查了公子的身份,得知了公子的身世。公子,您可知道?”
  “身世?”
  “看来公子还不知道。”游灯脸上有了些悲伤,“公子是熙王与伏国女将之子。”
  “哦?”景饲生毫不在乎。
  用这一点来乱景饲生的道心,显然是找错了方法了。
  “伏国战败后,熙王抓捕了许多俘虏,其中便有公子的母亲。只是不知其中有怎样的辗转故事。只是最终,公子的母亲还是与其他俘虏一起,被王帝处死。之后的事,公子便也都知道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公子身上有一半的伏国血脉,而伏国,是王妃的故地。所以,王妃对公子有些同情和顾念。如果公子想要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奴来寻公子又有何目的,不妨寻一处坐下来详谈?”
  景饲生眼中杀意未尽,但闻言仍是收剑入鞘,剑锋擦过女子的肩头,上头微微沾染的血迹被抹去。
  他不在乎身世,但见王妃却有别的事。
  游灯观察着景饲生的神情,又道:“我知道公子仍有疑虑,公子这一路的艰辛,我家主子也能猜到个大概。想必公子已经许久未曾穿过一件舒适的衣裳,吃过一顿可口的餐食了吧?便是心有怨念,也没有亏待自己的道理。在公子心中的疑虑解清之前,不如先吃一餐饱饭,如何?”
  第33章
  游灯引着景饲生来到一座酒楼前。这座两层小楼檐角飞翘,木质外墙早已斑驳褪色,门楣上悬着的匾额漆皮剥落,显然有些年头了。
  门口蹲着个瘦巴巴的小二,正跟一只披着铁甲的恶犬*大眼瞪小眼。转头看见衣着光鲜的游灯和相貌出众的景饲生,小二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堆着笑将二人往里请。
  大堂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酒客,多是些衣衫破烂的浪人,见二人进来都投来打量的目光。柜台后的掌柜冲游灯点点头,目光却在景饲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游灯目不斜视,带着景饲生往楼上走。老旧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倒意外地结实耐用。
  走到二楼最后一阶台阶,游灯侧身让开。敞着门的雅间里,一道素白身影正斜倚着窗□□酌。
  刚踏入门槛,身后的门就被游灯轻轻带上。
  浮玉面前摆着三个托盘,分别盛着蓝、白、玄三色衣袍,虽无繁复纹饰,却透着股低调的精致。
  她放下酒杯望来,此刻景饲生只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半旧的皮带束出精瘦腰身,脚上一双墨色短靴。
  浮玉打量了一番景饲生,点评道:“玄色瞧来人凶得很。”
  景饲生不在乎这个,所以懒得接她的话。他原本习惯穿粗麻白衣,但虞戏时见不得血渍,后来即便少去山林狩猎,也总选深色布料。
  见他不行礼,浮玉也不恼。微笑道:“多年不见,清减了不少。本宫这次特意出宫,就是为了见你。”
  景饲生在原地伫立了片晌,便向她走近:“为何?”
  “前些日子听王上说起质子私自归国又遇害的事,却只字未提你。本宫派人多方打听,今日总算见着了,也能放心了。”
  放心?
  “我与王妃素无交情,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浮玉敛了笑意。从景饲生的言行举止,已经能明显感觉到敌意。
  她心中疑惑:当年见他戴着伏州木牌后,在宫中不仅没为难他,反而多有照拂,为何这般态度?
  “景公子对本宫可是有什么误会?”
  “谈不上误会。王妃不如直说来意。”
  浮玉脸上浮现愠色:“本宫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后果?”
  景饲生无谓道:“那王上若是知道王妃私会外臣,又当如何?”
  浮玉睫毛轻颤,面上却不露分毫:“怎知我来见你不是王上授意?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本宫去向呢?”
  景饲生悠然坐在浮玉对面:“我回答这个问题,王妃也回答我一个,如何?”
  “你说。”
  “那我便先回答你。王上就算知道王嗣归国,也绝不会派王妃来找臣子,简直荒谬。而且,据我在幻境所见……”他故意加重“幻境”二字,观察浮玉神色,缓缓道,“王上应该不会允许王妃再做任何出格之事。”
  不仅如此,他更怀疑——幻境最后,王上因长壹之事与浮玉离心,后来又立了王后,还与那个疑似是他生母的伏州俘虏有染,堪称薄情。浮玉既曾做出有辱王威之事,又失宠多年,如何能安然活到现在?
  “王妃私会外男,有违妇德也坏了宫中规矩;更会惹人猜疑背后的目的。这件事,王上应该不知道吧?”
  浮玉脸色更难看,不过他既已回答问题,浮玉也不想在这等小事上失信:“你想问什么?”
  “王妃对王嗣遇害一事知道多少?——若是和那个侍女一样的说辞,就不必重复了。”
  “你不信?”
  “比起信不信,我更想知道王妃为何要费心向我解释?”
  “本宫确实另有所图。”
  雅间内一时寂静。
  浮玉重新展露笑容:“想必你对那幻境还有疑惑。方才说了,得知你与王嗣归国后,本宫就派人寻找。找到医馆时你已经离开,那位医女却遭了强盗毒手。”她顿了顿,“本宫原想派人暗中保护,又怕你起疑。思来想去,不如将那医女制成傀儡跟在你身边,更容易取得信任。等她'为护你而死'时,自然会引你进入幻境,了解本宫的过往。”
  她意味深长地说:“至于为何要引你入幻境——因为…本宫想帮助你。总该让你知道,你要合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饲生突然道:“好啊。”
  这爽快的回答反倒让浮玉一怔。
  景饲生走近她,她不自觉地绷紧身子。只见他若有所思,慢悠悠地绕到她身后。脚步停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帮我?怎么帮?”
  这样的语气让浮玉顿时寒毛直竖。
  下一瞬,那只修长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脖颈!
  景饲生俯下身,除了那只钳制的手,整个身体都保持着距离。
  这种若即若离的姿态更让人毛骨悚然。
  “嗯?说话。”
  浮玉强自镇定道:“你既然这么问,想必确实有事相求。”
  “相求?”
  “是我求你,还是你求我?”他手指收紧,眼底发涩,强忍着立刻掐死她的冲动,好让这魂魄去黄泉向苏蘅沂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