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片山林边缘。这里积雪更加深厚,她小心翼翼地往林中走去,倒真让她捡到了一只野……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像鸡又像鸟,瞧起来冻死不久,两个巴掌大小,她起初要触碰还有些不适,好在带了个空包袱,能将它放进去。
  然而,就在她准备返回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雪毫无预兆地降临了。虞戏时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她只能凭着感觉,艰难地朝着破屋的方向摸索。风雪越来越大,她的身上很快就落满了积雪,手脚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虞戏时终于看到了破屋的轮廓。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景饲生正在煮汤,见状慌忙将她扶起,打横抱上了榻。
  景饲生瞧起来虚弱,怀抱却安稳,被轻轻放下时,虞戏时听见他问:
  “你这是怎么了?”
  话罢,景饲生看着她捡回来的怪物,“雁鸡,会飞的鸡,怎么捕到的?很厉害。”
  不指望虞戏时现在能搭话,他自顾自去烤肉。不多时,屋里便飘起了阵阵肉香。灵兔也被香味吸引,凑到火堆旁,眼巴巴地看着这雁鸡。景饲生撕下一块肉,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虞戏时嘴边。
  虞戏时红红的鼻子动了动,感觉到安心,下意识地张开嘴,吃下了景饲生喂来的肉。温暖的食物下肚,她舒服地从喉咙里滚出来一声“嗯”。
  她哼唧道:“谢……谢谢。”
  景饲生目光柔了些,又撕下一块肉递给她,轻声道:“瞧瞧你。”
  两人就这样分食了这只雁鸡,然后还喝了些汤,这汤就一点点菜味,好在包里还有没用完的调料,哪怕只是一点点油都起了大作用。
  等风雪停歇,虞戏时和景饲生走出破屋,只见原本就破败的道路,如今已被厚厚的积雪掩埋,根本看不清路。
  “这下可麻烦了。”虞戏时皱眉。
  “走出去或许能看到流民队伍。”
  虞戏时点了点头。两人收拾好东西,开始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将脚从厚厚的积雪中拔出来,然后再踩下去。湿透的鞋又冰又重,将整个脚掌都冻得麻木。
  走着走着,虞戏时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景饲生连忙伸手将她拉起。
  “小心点。”
  虞戏时拍了拍身上的雪,苦笑着说:“这路太难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柳城。”
  景饲生向她伸出手来,虞戏时看着他摊开的手掌,也没有扭捏,牵了上去。景饲生握得紧,虞戏时也走得平稳了些,两人继续前行,一路上,他们看到了许多冻死或饿死的人,还有些已经吃不得的动物的腐烂尸体。
  夜幕降临,两人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借用前人留下的一个小洞,虽然无法抵御寒冷,但至少能为他们遮挡一些风雪。
  虞戏时和景饲生并肩坐着,灵兔也蜷缩在他们中间,小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寒风在洞外呼啸,虞戏时和景饲生被冻得瑟瑟发抖。
  “以前总觉得自己有些苦命,现在想起来,不知道有多幸福。”虞戏时喃喃道。
  景饲生:“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和你娘走散了,没有想过找到她吗?”
  虞戏时愣了一瞬——她可不敢多犹疑,否则就是自己拆自己的谎。自己的确和景饲生说过这件事,但早就抛之脑后了,没想到景饲生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也好。
  她借机道:“是啊。阿饲,倘若以后遇见了我娘,能否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
  “如果她哪里惹到了你,希望你能原谅她一次。”——最好十一年后,把她从牢里放出来。
  “视情况而定。不过怎么会有招惹我的时候?”景饲生不解。
  “以防万一嘛。”这句话确实有些奇怪,虞戏时只得补充道,“因为她性格有些古怪,我怕她不小心说错什么话。”
  -
  第二天一早,两人被冻醒了。他们的眉毛和头发上都结满了冰霜,身上的衣服也硬邦邦的。虞戏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她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滚到了景饲生怀中。她忙离开,发现景饲生已经醒了。
  “你怎么…”
  “被你睡麻了。”景饲生若无其事地揉揉手臂和腿,弯身走出了小山洞。
  两人找了一圈吃的,什么也没发现,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
  就这样,他们在风雪中艰难地前行了数日。食物早已吃完,他们只能靠吃雪和一些野菜树皮充饥。虞戏时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常常走着走着就会眼前一黑。好几回,虞戏时都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景饲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拥着我睡。我好歹身体热些。”这一日没有雨雪,两人在官道旁歇脚,景饲生低声道。
  虞戏时伸手触了触他的胸膛,那里敞在棉衣之下,被两件单薄的衣裳遮着。景饲生低了低眼,抬手握住她的手,将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
  想来是身负赤髓的灵力者的缘故,也或许是别的…他体温偏高,倒真能让虞戏时手上的温度慢慢回暖。
  “今日是我的生辰。”他道。
  这话也就是随便捡起来说说,毕竟两人准备不了生日的热菜热汤,虞戏时也制造不了什么惊喜。
  “难为你还记得日子。”虞戏时轻笑着道。
  “当然记得,否则过得也太行尸走肉了些。”
  “我就不知道今夕何夕。”虞戏时道。
  景饲生又给她的另一只手取暖。“一个人记得就行。”
  默了默,他又道,“曾经有个人跟我说,有些苦是我必须受的。”——其实这是今日系统在他脑子里说的。
  系统和他扯天将降大任的那一套,然后说,“宿主,磨练你的时刻到了。”
  虞戏时皱眉道:“那你怎么说?”
  “我说‘放屁’。”
  虞戏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的确。”
  “苦难就是苦难,磨练意志和收获勇气与智慧是因为苦难无法躲避。它不值得人去追求。成功的本质,又不是这个人吃了多少苦。而吃了很多苦,后来成功的人,他就算没有经历过这些苦难,仍然有伴随于他的那些能力与机遇,努力与智慧。”
  虞戏时还在笑,见景饲生不说话了,便问他:“后来呢?”
  “后来我问他要东西,他不给。”
  “硬要啊?”
  “什么硬要,那是我完成了他给我的任务,他理应支付我的报酬。”景饲生道。
  他成功杀了野林中系统标记的妖兽,也按照要求过了幻境的任务,明明系统说了给他灵力作为奖励,却要他自己练。
  “他没给?”虞戏时愤愤道。
  “没给,受这窝囊气。”景饲生抱怨。
  看着他的表情,虞戏时忍俊不禁,“你……”
  “嗯?”
  “真的很可爱。”
  景饲生顿了顿,看虞戏时一眼,然后转开目光,默默收回手去。
  虞戏时的手一下子完全暴露在冷空气中,她不解道:“怎么了?”
  “没事,你已经暖和了。”景饲生趴在膝盖上,扭过头去似乎要睡觉。
  “可是……”虞戏时说着,看见本应在酝酿睡意的景饲生耳尖动了动。
  虞戏时心里偷笑了一下,“可是我脚还冷…”
  景饲生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
  他扭过头来,眼中半是懵懂:“那你想怎么样?”
  虞戏时看着他完美的一张脸,哑了声音,原本想逗弄他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这回换成她别开头去,只是不说话好像有点尴尬,于是她说:“…算了。”
  “什么叫算了…”景饲生还是秉承着他不依不饶的特性,“那你本来想干嘛?”
  虞戏时心里骂了句国粹。
  你能不能把你那嘴闭上。
  景饲生还是跟他6岁时一样:“所以…我是不是得……”
  话卡在喉咙里,他却憋住,讪讪地转开眼。
  话好说,未免太轻薄了些。到底这是古代,便是放到21世纪去,也没得轻易说用手给你暖暖脚的。
  总觉得虞戏时是在调/戏他,可是想到她到底还青涩……应当不会这么说话。
  没想到虞戏时用他曾经说过的话道:“不知羞。”语速很快。
  身旁,景饲生好像笑了一声。
  “自己这么暗示…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虞戏时脸一烫。
  扪心自问,和这么一个神仙人物相处,她已经十分“柳下惠”了,这事迹说出去,高低能在戒色班当个老师。
  ——菜喂到她嘴边了,不张嘴那可不是戒过?
  只是莫名的,她又想到,虽然和景饲生“相依为命”了这么些时日,信任值分毫未涨,这是为何?
  难不成是主脑的提示延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