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景饲生扫了明月一眼,“你受伤了?”
  虞戏时闻言看去,明月腕上一道新鲜的红痕。
  明月把袖子往下扯了扯:“采药时被荆棘划的。”
  虞戏时看得清楚——那根本不是划伤,而是绳索勒过的痕迹,与幺姆脖子上的淤青如出一辙。
  -
  虞戏时、明月与景饲生都是各自一个屋子,虞戏时心里头有事,翻来覆去没睡着,月色越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披了件外衣,摸出房门去。
  外头仍下着不知是暴雨还是暴雪,噼里啪啦地往客栈墙上砸。明月就住在她隔壁,离惘走了后,许多东西就堆在了离惘的屋子里。对于离惘的失踪,虞戏时不担心,明月不大在乎,景饲生压根就没问。
  而这两日明月煎药便在离惘的屋子——如今应该称杂物间里。
  这次客栈是虞戏时付的钱,所以每个人屋子的钥匙她都有一把,非常时期,也怕哪个人在屋子里出了危险,死了都不知道。
  嘎吱一声,杂物间的门打开。
  虞戏时抹黑慢慢往烛台的方向蹭。
  只是伸着的手忽然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险些抑制不住尖叫出声,就见窗户漏进来的细碎月光微微照亮眼前人的眼睛。
  景饲生。
  他低目,看着身前鬼鬼祟祟的虞戏时,呼吸轻轻。
  “你……你怎么在这。”虞戏时慌忙收回手,低声道。
  “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景饲生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来。
  火折子亮起的那一刻,景饲生目光又静静落在虞戏时脸上。火光跳跃,温热抚上脸颊,只是不等虞戏时迎上他的目光,他已然转过身去。
  虞戏时开口:“你也怀疑……”
  “嗯。”
  第21章
  药台上的药材虽然有几味是景饲生未曾见过的,但明月身为医女,有些特殊药材也不足为奇。至少明面上,这些药材都无毒无害。
  “会不会是我们多心了?”虞戏时低声呢喃,“即便明月真有什么问题,也不可能将这些证据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
  “我这两日在外听到一个消息。”景饲生倚在药台边,随手熄灭了火折子。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唯有窗外漏进的月光,斜斜地划过景饲生的肩头,又落在虞戏时的衣襟上。
  “什么?”
  “还记不记得我曾在树林间藏过一个陶罐,里头装着买来的水,我带你去寻找时,看见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我叫你躲着,你说我‘以貌取人’。”
  他将过程描述得足够详细,虞戏时很快就捡起了这段回忆,“我记得。”
  “那群人果然是歹徒,在我们离开黄县后不久,就在黄县到处烧杀抢掠。其实从伏地出来,来到熙国,许多人会选择途径黄县,这群人在黄县作恶也并不出奇。”
  “所以当日我们看到的那几个人不过是去踩盘子的?”
  踩盘子?听见这江湖黑话,景饲生扫了虞戏时一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黄县死了很多人。”
  “其中有一人,生来明媚,菩萨心肠,常救济过路的伤患。曾有书生为她作诗——‘鬼门关外索魂忙,偏有幽兰暗送香。判官怒翻生死簿:谁放明月渡阴阳’。”
  虞戏时睁大眼。
  “她——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只是说这件事的路人很笃定,我也未曾上前仔细问过。”
  “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明月的?只是从今晚吗?”
  “嗯。”
  虞戏时还要再说什么,景饲生忽然瞥见门外的影子,他抬起手,挡在虞戏时唇前。
  没有触碰,但意思明显。
  那个身影在门外停住,虞戏时若有所感地转身看去,用眼神询问着景饲生要不要走——从窗户走,或者屋子某处躲起来,都行。
  景饲生无动于衷。
  他明明是那个偷偷摸摸来搜寻证据的人,此时面对门外被调查的对象,他倒好像是更光明正大的那个。
  若非他现在站在阴影里的话。
  门外的人没有推开门,径直走过了这间屋子。
  虞戏时转过身来,面对着景饲生。
  她比景饲生矮,此时需要抬起头来看他。
  景饲生低下眼,脸上无甚表情。
  “景饲生,你利用我。”
  “何出此言?”
  “不论明月的主子是谁,明月一定是那个无名小卒——否则她不会连你曾经待过王宫都不知道,她身上还随身带着一些刻有王宫中才有的花案的物件,譬如她的香囊以及所用的药瓶。”
  “所以?”
  “当日救我的那个是真的明月,而在官道上再次重逢时,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明月了——我就说,为什么这么巧,就能在迷茫的时候遇见明月,明月又刚好知道寺庙的位置。当时听起来她的理由的确合理,只是现在再回想起来,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所以,虞戏时和离惘出发找景饲生后,明月就已经死在了歹徒手中。而有人利用明月曾经救过虞戏时、也见过景饲生的这一层缘分,借助明月的身份,来接近他们。
  待到虞戏时发现“东,庙”的纸条,这个“明月”就恰巧偶遇虞戏时,为虞戏时指路。
  而寺庙中那些虐杀苏蘅沂的高手,怎么可能没发现虞戏时的踪迹,之所以放走虞戏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明月”也是他们的人!
  而后来在山洞里找到重伤的景饲生后,景饲生之所以默认虞戏时能再次跟随他,并非因为无奈,更不是因为他好心。
  是因为景饲生知道,凶手在杀了幺姆、陈叔之后,紧接着就会找到苏蘅沂以及他,所以,谁出现在他面前,谁就很有可能是凶手的同伙。
  虞戏时出现了。
  他顺水推舟,允许虞戏时同行的请求。
  只是他没有想到,虞戏时找他,是因为有任务在身。
  后来,明月以及离惘出现了。
  凶手是三个人中的哪一个,还是说三个皆是?直到刚刚,景饲生都在试探。
  想通了所有逻辑的虞戏时静默地站立原地。
  “你在想什么?”景饲生淡淡开口。
  “我在庆幸。”虞戏时苦笑了下,“还好你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互相配合,想办法通过这个假明月,找到背后的凶手,再通过凶手,抓出主谋。”
  景饲生凝视着虞戏时,“我不知道你都想了些什么,但我只能说,这样无用。或许她和杀陈叔、幺姆的人是同一主人,或许不是。但就凭她连我在熙王宫待过都不知道,你指望能试探出什么?”
  虞戏时嘴角动了动,笑得意味不明,“所以她和我是同种目的。”
  “你是什么目的?”
  “在你的身边。”
  景饲生不说话了。
  虞戏时道:“她背后的人若想要你的命,早就可以这么做,但只是让这么一个活死人不痛不痒地跟着你,替你疗伤为你做饭…”
  “这种‘活死人’术是王室秘传之法。不过说是秘术也不尽然,毕竟民间也有不少高手精通此道。这秘术原本是作为熙王妃的嫁妆,从伏国带到熙国的。后来熙王下令炼制大量丹药,允许官兵将士自愿服用——若在战场上战死,服药者还能爆发最后一战之力。但弊端也很明显:不仅会折损数年阳寿,若是在家中死去,还可能会惊吓到亲人。”景饲生思索着,“但是如她这般,能活这么久的‘活死人’,基本上没什么攻击力。但是随着‘死去’的时间越长,她会越来越丧失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奇怪。”
  虞戏时一直看着景饲生。
  待到景饲生说完后,有些不自然地对上她的目光,“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虞戏时眼中亮亮的:“天啊,你话好密。”
  “…………”
  “还有,你上回气到我了,还没有向我道歉。”
  “…………”
  景饲生站直了身子欲走,将一把匕首塞进虞戏时手心。
  窗外天际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虽是秋日,竟也有些不知名的鸟叫,隐约传出。
  恰在此时明月抱着一个药篓推开门,先是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向这二人,然后弯着眼睛笑了:“你们也在这儿。怎么这么早?”
  虞戏时转过身:“你有什么愿望吗?”
  明月一愣,走了进来:“什么愿望?”
  虞戏时道:“就是你这辈子的愿望。”
  明月垂下眼,脸上没有明显的难过,“我家人都去了柳城,我原本想留在黄县,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救一个是一个,如今想来,却有些后悔。我想和家人待在一起,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景饲生这才开口:“会见到的。”
  明月已经走到景饲生身前来。
  “景公子,今日觉得如何?可要再帮你检查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