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找到了,只不过他受了伤。若早遇到你,我就不至于被黑了心的大夫骗了。”
  “啊?”明月先是惊讶,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没那么好,倘若由我来治,只怕你觉得是庸医呢。那那位公子现在如何了?”
  “他没事,有大夫照顾着。对了,我正想问你,你可知附近有座寺庙?”
  “这附近只有一座寺庙,早些年我还常去那边采药,只是近来莫说草药了,就是这不知名的果儿都被摘了个干净。”
  “寺庙在哪儿?”
  明月指着一个方向,“往这边走,一直走就可以看见。我陪你去吧?”
  “不必,这样麻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我本就一个人,如今乱世,我本来打算四处流浪做个游医,若能与你同行一路,我也能没那么害怕——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
  虞戏时尚在犹豫,明月又补充道:“再者,我也想再瞧瞧那位俊俏公子,你不是说他身受重伤吗?”
  “也好。”
  -
  夜路难行,只是在找寻寺庙的途中,虞戏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察觉到虞戏时越走越慢,明月奇怪地看她,“怎么了?不走快些?等到了寺庙,总比这荒郊野外的安全。”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月跟着她慢下了脚步,“什么不对劲?”
  虞戏时细细思索着,一时没有回话。
  首先便是陈叔与幺姆的死因——倘若是方存杀的,他凭什么能在景饲生与虞戏时之前找到陈叔与幺姆,并且将他们杀掉?并且虞戏时与景饲生已经分析过两人的死因,不像是方存所为;但是幺姆的尸体被吊在树上,却像是方存的刻意的挑衅。如此挑衅,方存应该没有为这二人收尸的闲心,再者方存以及手下都身受重伤,也无法再为二人收尸。
  那能收尸的,只有杀害这二人的凶手。
  很明显,凶手是高手,并不想暴露自己。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在原地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真的是因为粗心大意,而留下了这个藏着纸条的物件吗?
  诸多疑点,小心为上。
  “明月,你可有灵力?”虞戏时如是问。
  “我有是有,只是我修为不高,又没有过多的赤髓丹滋养……差不多是个废人了。”明月道,“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朝廷虽然还发赤髓丹,但是数量稀少。”
  “可能够使我们两隐身?”
  “隐身?你说的是隐匿身形?”
  虞戏时点点头。
  “不行,这是高阶术法。到了化境才能用的。”
  “化境?”
  明月点点头,“灵力者的修行阶段分为初境、入境、化境、极境,每一个境界又有三个等级——低中高阶……”
  “等等,”虞戏时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不是高阶的灵力者有更强的听力与视觉?”
  “一般来说是。”
  虞戏时心中为难。既想找到质子,又怕是个陷阱。
  明月瞧清她神色,宽慰道:“你是在顾虑什么?不用担心,现在民间的高手并不多。据我所知如今九州到化境的不过几十人。”
  “那是否高阶灵力者可以探知低阶灵力者的境界?”
  “不行的。不管两人是何境界,都不能探知到对方的境界。只有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打不打得过。当然了,如果世界上有神仙那就另说。只是,世界上没有神仙。”
  “没有神仙?”虞戏时想到离惘,“那曾经有过吗?”
  “曾经也没有过。非要说的话,可能有登峰造极的灵力者,曾被尊称为仙君。”明月笑眯眯地解释了一通,忽然面色一滞,“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虞戏时胡诌:“小时候家里规矩严格,不常出门,父母也不曾告知我这些。”
  明月迟疑地收回目光,“哦,也是。你身为无灵者,又长得漂亮,父母将你保护在家中也情有可原。”
  “我漂亮吗?”
  “当然啦,毫不夸张地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虞戏时一笑。上次取赤髓时照过镜子,想来是男主景饲生如今尚且17岁的缘故,她也还是15、6岁的状态。那个年纪的自己,尚还有鲜活的灵气。
  虞戏时道:“我们小心些靠近寺庙吧。”
  两人说着,已经加快脚步。
  寺庙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藏在荒林中。难怪明月说这周围莫说草药,连野果都已寥寥。如今入了秋,只剩下一地枯黄的树叶衬着凄凉的景色。
  两人靠近了些。
  寺庙里有着算不得亮也不算暗的昏黄光亮,两人尽量放轻脚步和动作靠近,寺庙的木门歪斜着,漆皮剥落了大半。屋檐下结了些蛛网,肉眼可见的布满了灰尘。
  透过门的缝隙,可以隐约瞧见里头一半的佛像,金漆斑驳,露出里头黯淡的泥胎。供桌上积着陈年的香灰,香炉倒在一旁,早已没了香火气。
  里头有人在说话。
  虞戏时和明月对视一眼,默契地在不远处躲在树后停止了动作。
  一道虚弱的少年声音:“要杀便杀,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已经奄奄一息,却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
  “杀是要杀的,只是上头吩咐了,要赏你些皮肉之苦。”
  虞戏时捂住嘴。想到发现幺姆与陈叔尸体时,景饲生得出的结论——“先虐后杀”。
  里头的人身份几乎清晰了——便是凶手与质子。
  明月看清虞戏时神色,低声道:“你莫非想救?你要想清楚,你是无灵者,我是个废物。”
  两人上前解救,便是送死。
  虞戏时尽力思索着有没有旁的办法,便透过门的缝隙看见一人揪住苏蘅沂的头发,将他拖行至一边。这个角度,恰巧能让虞戏时看见苏蘅沂瘫倒在地的上半身。
  那人揪住苏蘅沂的衣领,猛地将他掼在佛台旁,原本用来装供品的桌案经此一撞,香炉砸下,磕在苏蘅沂额角,血流登时顺着脸颊滑下。
  另一人抽出短棍,混有灵力的一击,重重敲在他的腿骨上,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苏蘅沂闷哼一声,想要爬起来的身子瞬间跪了下去,却仍用颤抖的手臂强撑着身子。
  “还想逃?”一人冷笑,抬脚碾上他撑地的手指。靴底重重拧转,苏蘅沂终于控制不住地弓起身子,汗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裳。
  虞戏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却被明月按住。
  她和苏蘅沂算是陌生人,与幺姆说话时也就有过一眼之缘,便是如此,她也一颗心酸涩发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景饲生和苏蘅沂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见证过两人互为知己、视如亲人扶持的那些岁月,虞戏时不敢想象、不忍心想象,倘若景饲生看见的是苏蘅沂的尸体,会如何。
  何况苏蘅沂遍身是虐待留下的伤痕。
  苏蘅沂曾与景饲生一同作过一段诗——
  “药尽撕衣裹剑疮,笑谈他日制新裳。”
  “他年若记今朝味,便是同甘又一场。”
  “还行还行,下次再作好的。”
  思及此,虞戏时眼眶酸涩得厉害。明明逃出来了,苏蘅沂与景饲生也许就要过上曾期许的生活。
  他不能死在这里。
  虞戏时几乎要丧失所有理智,明月却用术法将她定住身。虞戏时有赤髓护体,术法的效用大打折扣,可赤髓才被取过,虞戏时虽能动,却无法走动。
  “放开我!”
  “不行,你这是去送死!”
  “他不能死!”
  “你也不能。”
  庙中,苏蘅沂倚靠在桌角,暗红的血从唇角涌出。他双目有些涣散,却穿过前头的月色,隐隐向虞戏时的方向看来。
  他好像看见了虞戏时。
  只是下一刻,他闭上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这便是在告诉虞戏时,不要靠近。
  可是在庙中那些杀手的眼中,这是挑衅。
  更残忍的折磨附加在苏蘅沂身上时,他到底没有挺过去。
  枯寂的深秋,将要踏入冬日光景里,第一场细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第18章
  虞戏时垂下头,泪流不停。
  那群人做完这一切,便将苏蘅沂的尸体悬吊在庙前。
  留下纸条,本就是为了让护苏蘅沂的人前来收尸。
  来一个,杀一个。
  明月的定身术很快失去了效用,可是虞戏时没有再上前。
  “走吧。”她道。
  而寺庙里的黑衣人们,看着离去的两个姑娘身影,昏黄的烛光映射在他们眼中,徒留冷漠的暗光。
  “让她们去报信吧。苏蘅沂身边除了那些护卫的死士,就只有三个亲近的人。如今姓陈的和幺姆已死,就只剩下景饲生了。”
  “可是主人明确下令,不可杀景饲生。倘若这两个姑娘真是景饲生身边的人,岂非为主人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