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虞戏时记得他,当时他跟在疑似景饲生的男人身后,喊过一声“既命司办事,要活命就避让!”只是当时穿着甲胄而已。
  “大人。”阿四抱拳行礼,虞戏时则福了福身子。
  “不知礼数吗?”侍卫明显不耐,“见官不知要跪?”
  阿四躬着的身子慢慢站直,手放了下去。
  就在虞戏时打算跟着他一起跪下时,听见他缓缓道:
  “既不知我身份,何以口出狂言。谁跪谁…你真的,分得清么?”
  好狂。
  “你……”侍卫被唬住,迟疑道,“你是何人?”
  他问着,目光挪向虞戏时,迟疑中带了些了然,像在验看货品。虞戏时忽然被阿四往身侧一带——少年不知何时已挡在她前半步,这个角度刚好能让侍卫看清她姣好的侧脸,又隔开了令人不适的视线。
  虞戏时刚要开口,阿四忽然瞥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你不必知道,只需引我去见大人便是。”阿四道。
  侍卫牙关一紧,上前半步,手按刀柄,“若无要事惊扰,可知后果?”
  “自然知道。”阿四道。
  侍卫冷哼一声,转身引路。
  阿四忽然开口:“此事与我妹妹无关,稍后请容我一人进去禀告。”
  虞戏时心头一凛——阿四这是要断她活路?可转念一想,以他当时的态度,未必会在意她是否要“攀附”既命司大人。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哼,妹妹?”侍卫冷嘲热讽道,“你们长得不像。既然干的是危险的事,何必带上她?”
  阿四扫了她一眼:“自有苦衷。”
  虞戏时隐约明白了——阿四此行本就有事求见既命司大人,或许是想借机把她这个“妹妹”顺势托付出去。
  侍卫又问:“你们怎知大人在此歇息?”
  “在野林见过大人们办案,猜测会在此下榻。”虞戏时答道。
  侍卫哼笑:“这世道,想往大人身边塞人的不少,可惜大人向来不近女色。”顿了顿,“不过若真能瞧上你妹妹,倒也是桩好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至房前。侍卫叩门,里头传来一声:“进。”
  阿四偏头低声道:“在门外等着。若情况不对,自己逃。”
  侍卫冷笑:“真有事,你以为逃得掉?”
  虞戏时没理会他的讥讽,只对阿四点了点头。
  -
  阿四踏入房中,侍卫合上门,将虞戏时隔绝在外。
  寒致正端茶轻啜,闻声抬眼:“何事?”
  本朝的确见官需跪,阿四却只抱拳一礼:“奉熙王之命护送质子与奶娘回洛城,途中遇袭失散。随行尚有死士,但眼下生死不明。知大人在此,特来求援。”
  世人之所以道熙王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是因为还有一个孩子在早前战争中被送到伏王之处为质,没想到这并没有换来和平,依旧是战乱不断,没有人觉得这个质子能活下来,理所当然地说熙王只有一子。
  寒致闻言猛然站起,茶盏坠地,碎瓷四溅,“什么!何处走散的?”
  “在从伏州出来的官道上,如果他们安全,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了黄县。”
  寒致眉头紧皱,“我也只不过带了几个侍卫随行…”
  阿四打断道:“大肆寻找只怕会增加危险。”
  “你道如何?”寒致问。
  “只需严格盘查从黄县以及附近乡县出入的人群,查找他们下落。”阿四道。
  “传命不难,只是尚不知邻近乡县县令的品行如何,如果透露出王嗣与奶娘身份,只怕会带来危险。”
  “那就不必透露。”阿四道,“我只需要把二人面容画下,让他们找到此二人便可。”
  寒致点点头,“便依你所言行事。”
  一旁侍卫机灵,已经拿来了纸笔供阿四作画。阿四画技超群,寒致与一干侍卫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寒致的目光从阿四的笔锋挪至了他的脸上。
  待到阿四画完之后,寒致也手书好了几封书信,将命令传了下去。阿四总算舒了口气,却见寒致迟疑地向他看来,“你是奉熙王之命守护质子与奶娘的?”
  阿四道:“是。”
  “熙王信任之人,果然出众。只是若质子与奶娘有三长两短,你下场只怕……”
  阿四不语,寒致叹气道:“那便可惜了,但愿无事。只是若真有万一,你不如来求助于我,或许我可以保你一条命。”
  “为何?”
  “惋惜罢了。”
  阿四踌躇了一下,道:“眼下确有一事相请,不过大人不必看在惋惜我的份上多留人情。”
  “哦?何事?”
  “我有一个妹妹,若大人方便,可护她一路。”
  寒致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场景,方才惜才的目光在此时也冷淡下来,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
  虞戏时不会挽发,一头长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在头侧,寒致抬头,便见她逆着光影施施然走进来。近年百姓受够了风吹日晒,皮肤大多偏暗,但她却白得发亮,像是破布里裹着的羊脂玉。
  “不必紧张。”寒致道,“上前来。”
  虞戏时生硬地行礼,余光里,阿四靠在柱旁,破旧的衣袖卷到手肘,露出晒黑的手臂,样子有些困怠,没睡好一般。
  直到室内沉默得太过尴尬,阿四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要攀附的是她,如今无动于衷的也是她?
  寒致大剌剌地坐着,许久才道,“令妹好像并不愿意留在本官身边啊。”
  “她胆子小。”阿四忽然开口,话罢又有些厌倦地垂下眼去,“方才吵闹着要给大人端茶倒水,现在倒是不吭声了。”
  “是吗?”寒致倒是笑得爽朗,“可令妹这眼神,与看街边一堆死鼠并无分别啊。”他看向阿四,咂了声嘴,“既然她不愿意,何苦非要留在本官身边?这年头虽然不景气,但送去青楼未必没有活路。毕竟快饿死的多,但富足发战争财的也不少。”
  虞戏时这时才开口:“请大人将我留下,我可给大人端茶倒水。”
  除此之外,虞戏时一时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何法子留下。面对攻略对象时的无力与意识到自己身无所长的歉疚使得她心口闷闷的。伏低做小,这感受确实不好受。
  不料阿四比他先开口,语气寻常道:“不必如此。我求大人护你一路,不是来卖奴婢。”
  虞戏时心口一烫。方才升起的自卑感瞬间淡去,听得座上大人笑道:“你这不像是做惯了事的手,想必在家中享尽了宠爱,或者说,你这位兄长,平日很疼爱你吧?”
  他说着,瞥了阿四一眼,阿四没说话。虞戏时含蓄道:“谈不上。”
  寒致道:“瞧来娇弱,见人也怯怯,当是性子迟热,久处才活泼吧?”
  这回轮到阿四道:“谈不上。”
  虞戏时看了阿四一眼。
  阿四道:“娇弱未必。前不久还险些踩断我的手,杀了我的骡。”
  虞戏时一梗。
  险些踩断他的手?虞戏时回想起在野林中的确曾踩到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还发出了痛呼声。
  嘶。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吃他的喝他的还要他帮忙。这么想来虞戏时的确像个土匪,再想想就算是险些将她杀掉的旧恨,也是源于她要刺杀。
  君子论迹不论心。
  虽说她是为了活下去,到底还是她错得更多。
  不过这阿四实在不必此时揭她的短,这不是在“景饲生”面前留了个差的印象吗?
  虞戏时唤他:“阿……”
  “兄。”*
  阿四一眼也未瞧她,沉默片刻,向大人行礼告退,给她留足了空间。
  只是他一走,座上大人便摆摆手道:“罢了。此行来办事,不是来流连风情的,带个女子回去,熙王怎么看我?再者后续的事,带上你也危险。”
  虞戏时紧张起来。
  倘若“景饲生”不允许她留下,就代表着任务失败,也代表着她要回到21世纪,那个没有母亲的冰冷的家!
  思及此,她重重跪了下去,
  “请景大人留下小女子!”
  寒致眉头蹙起,“景大人?”
  他的语气让虞戏时心凉了半截。
  “大人,您不姓景?”
  寒致笑了,“原来早有目标,可惜认错了人。”
  第6章
  从府邸出来,虞戏时还有些恍惚,可是主脑似乎并不给她想通关窍的机会,提醒道:
  【距离任务结束还剩2个小时。】
  2个小时。
  从哪里找到真正的景饲生,还要留在他身边?
  一旁,阿四忽然道:“你为何对‘景’姓…”
  虞戏时摇摇头:“没事,可能是听错了,误以为大人姓景罢了。”
  阿四沉默片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