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这样没心没肺的主儿,也就只是个敢窝里横的。
  哪敢对皇帝对燕京皇族有什么怨怼不满,甚至有什么不臣之心?
  怕是那些弟兄们,要在这里守到地老天荒,也无法完成他们的使命,回京复命了。
  一路好言好语送走了池牧,刘子晔一转身就变了脸色。
  强崩着面皮,让自己安安稳稳的走回了侯府书房,“咣当”一声锁上了门。
  她不过是一个才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这一轮又一轮的考验,叫她实在难以支撑。
  方才那一番看似哭闹平和的会面,实际所暗藏的杀机,也直到此时她才能细细思量。
  这位燕京来的禁卫军中军校尉少将,所奉的皇命,显然并非像宣示出来的这般简单。
  当初她写那样一封奏疏到燕京,的确达成了预想的效果,潘毅与伊伯利同时都被利落的拿下。
  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影响,那就是今天站在她面前的池牧,以及他带来的近千名禁卫军外廷武卫营兵将。
  她的便宜皇伯父和太子堂哥,这个反应程度,有点过于大了吧?
  别说是潘毅和伊伯利,都被吓成那个样,她这个冒牌的小侯爷,也不是没有受到震动和威慑。
  刘子晔静下来回想。
  兴许,这也是燕京那位皇帝或者太子,想要起到的效果?
  无论曾经的西关王有什么政治和资源的遗产,无论原主这个十四岁的嫡子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废物无能,这样一队人过来,直接就能剿灭所有不安分的动荡心思。
  眼下她撒泼打滚的暂时躲过一劫,可池牧入驻了刺史府以后,这些天自己去向伊伯利索拿了如此多物资钱粮之事,刺史府无数人都看在眼中,只怕很快就要暴露。
  以及她这一个月以来,在西关全郡狂风扫境一般搜刮钱财的举动,是不是会被池牧盯上,发现她层层掩盖下的真实目的?
  这都不好说。
  单单就说她从伊伯利手中要回那么多物资钱粮这一事,显然是不符合皇帝对他提出的,要吃苦思过的要求。
  如果她猜的不错,池牧最晚明天就要重新返回西关侯府,以圣上之名,要求他将自西关刺史府所得全部物资交出,带回燕京进献给帝王。
  即使她能拿得出账本,证明这是往年积欠王府的,这是曾经的西关王府、如今的西关侯府所应得的,也无济于事。
  过去一个月时间内,她们西关侯府与苻氏联合起来,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皮、布、炭火与过冬除雪破冰器具,转眼都要成空。
  她眉头深深的皱着,思考着如何才能渡过这个危机。
  自打穿越以来,一关又一关,让她想要生存想要活着的愿望,看起来是那么的卑微与艰辛。
  刘子晔偶尔也感到气馁和辛苦。
  可是想一想上一世,她活得不也并不比现在轻松吗?
  甚至她连一个健康的身体的都没有,现在的自己,生命的倒计时时刻高悬于头顶,可只要活一天,她拥有的都是健康又鲜活的生命。
  与上辈子仰人鼻息一口饭一口水都要听从指示,看别人脸色才能获得相比,如今她这个小侯爷再落魄,也有这样一座独立的侯府,有上上下下近百口的仆从和私卫,每一顿饭可以自由选择吃什么,每一件衣服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穿戴。
  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唯一不足的,也只不过是——还不够、还不满足罢了。
  池牧的到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只要她这个圣祖嫡幼孙还活着,就算再废物,当今的皇帝,也不可能真就彻底放下心,放任自流。
  她在封地的一举一动,很难完全逃的过燕京的眼线。
  究竟应当如何像系统要求那般,大动干戈的获得积分,还同时暂时迷惑住燕京的探查?
  “嘟嘟嘟——”
  书房铜环叩动的声音响起,刘子晔以为是杜先生找了过来,正好她也需要就此事同他商议。
  便道:“进来。”
  冬日微红的夕阳,随着洞开的书房木门泄了进来,刘子晔抬起头,却见站在门口的人,并不是杜晖。
  来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当中,被夕映在身后推着。
  竟然是苻真儿。
  自从一个多月以前,她带着府上的私卫、潘毅的禁军府兵以及苻氏的工匠出府而去,如今还是时隔这么久头一次再见苻真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和恢复,苻真儿气色大好。
  面部与眼窝充盈了起来,即使坐在轮椅当中的身子还略单薄,却也已经难掩他那一身沉静又清澈的气质。
  刘子晔不知自己方才在池牧面前的那一番作态,苻真儿是否听见或者瞧见。
  她也并不在乎。
  只在看到苻真儿的一瞬,就站了起来走过去接过夕映握着的轮椅把手,亲手将他推了进来。
  刘子晔温声问他:“苻兄,你怎么过来了?这段时间……”
  她本要说这段时间她不在府中,没能时常看顾和照料苻真儿,十分抱歉云云。
  却突然想到,她这一个多月在整个西关全郡狂扫一遍的行径,那是不曾有过任何遮掩。
  虞城虽然被她交给了杜晖先生负责,杜晖先生的行事想必也要比自己圆融很多,并不会如她去过的那些地方一般,鸡犬不宁怨声载道,但是人心不孚却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就算你西关侯与苻氏一族的小族长有了这般交情,也不能就叫苻氏全族心甘情愿的掏出一笔不小的费用,来做他们认为并不一定要做的拆换房顶之事啊?
  虞城上下,还有三分之一的非苻氏的百姓,他们的怨怼情绪,几乎也会与其他城镇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刘子晔不由得打住说了一半的话。
  只默默地推着轮椅将苻真儿带到书房里间安置好。
  苻真儿看着刘子晔沉默的同自己对面而坐,目光在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上扫过。
  片刻的凝滞过后,还是苻真儿率先开口。
  “我听说你回了府,就来看看你。子晔,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听苻真儿只是问这个,刘子晔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当然知道苻真儿每日都有苻氏族人入府陪在身边,不可能不知晓自己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但既然他此时不提,那便是暂时不准备就这些事来当面质问自己。
  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叹气。
  烦心事是大大的有,可是说与苻真儿来听,也并没有什么用啊!
  她的烦恼和危险,来自那远在燕京高高在上的帝王与近在眼前威势凛凛的禁军,根本不是苻真儿以及他们苻氏一族所能周旋抗衡的。
  如此想着,口中便有些敷衍:“没什么,苻兄不必担心。”
  苻真儿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垂了垂双目,而后重新抬起,鼓起勇气说:“你既认我为兄,若有什么苦楚难事,我作为兄长,定然要全力相帮。是这次燕京来使,再次令你难办了吗?”
  刘子晔朝苻真儿看过去。
  苻真儿自从醒来以后,就对自己的言辞深信不疑。
  即使她这样异世界来人,对这里的一切人和物始终都有着隔离感的人,也能感受得到,苻真儿对待自己的一腔真诚。
  想到这里,她吐了口,捡部分情况说了些:“不过是皇伯父旨意上说,叫我闭门吃苦改过,日子不能过的太舒坦。这一次,我从伊伯利处讨回的王府历年积欠,以及这一个月侯府辛辛苦苦赚到的银钱,若被燕京的使者知晓情况,多半是留不住的。”
  苻真儿听完,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但很快他开解刘子晔道:“子晔倒也不必过分担忧,若只是银钱之虑,果真留不住,我苻氏族人既已同侯府结盟,侯府百余口人众,只要苻氏一族尚有余力,我作为兄长,定然也不会叫你们西关侯府短了吃用。”
  “问题就是,我需要的,远不止如此。”刘子晔道。
  苻真儿面露惊讶不解之色。
  刘子晔苦笑了一声。
  她站起身走到书房窗口,沐浴着窗棂透射进来的冬日暖阳,闭了闭眼道:“我要体面又有尊严的活着,想要西关侯府上下不倚靠任何人的鼻息。想要西关郡万户百姓,全部都可以安然渡过即将来临的这个严寒冬天。想要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刘子晔、西关侯府、西关郡乃至整个大周朝,都好过每一个昨天、每一个去年!”
  “想要自己作为一个大周朝子民,自由、健康、富足的活在这片大陆之上!”
  “我想要这些,无比的想要。可是,如果今天我失去了这批我费尽心思从伊伯利口袋之中拿到的东西,这些准备为西关郡百姓的过冬之务的布匹炭火铁器与钱银收益……那么我想要的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她说的也算是实情。
  如果她过不了这一关,西关郡过不了这个冬天,待她仅剩的积分耗尽,便只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