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是,西关侯杀了御前宣旨太监刘公公这一件事,叫他给报到燕京,少不得皇帝要再次降旨,处置这个本就声名狼藉、不得圣心的落魄侯爷!
  刘子晔:“若本侯爷要出府办事呢?”
  “那臣下自当亲自侍奉左右。”潘毅把礼数样子做的很足。
  吃一堑长一智,刘公公已然僵硬的尸体尚且停在刺史府,潘毅自然不会再在同样的坑上,去触这位小侯爷的霉头。
  “行啊。”
  “那就随本侯爷往西关刺史府走一趟吧!”
  去刺史府?
  潘毅一怔,一时之间,他也没有问西关侯为何要去刺史府的立场,只得挥了挥手,叫了十来个禁卫和几十员府兵跟上。
  刘子晔则回身对杜晖耳语几句,让他多叫上些王府仆役同去。
  视线流转间,她看到刚刚那名打头的侯府侍卫,伸出手指点了点:“还有他,让他再点十几个留下来的侍卫一起。”
  杜晖顺着刘子晔所指看过去,认出这是曾经的王府侍卫队的一名侍卫,名叫靳劼。
  在西关王去世前一个月才编入王府卫队,不成想王府经历了这等变故,靳劼还能坚持留在侯府。
  他颔首道:“好。”
  除了这几十名兵士,还有杜晖,夕映,侯府暂时得空外出的十来名管事仆役,浩浩荡荡去了西关刺史府。
  要不是这位潘队长调了刺史府府兵来,刘子晔原本还没打算这么快上门去寻这位西关刺史。
  在原世界线当中,西关之地独立为一郡,依大周朝制设了治理当地民生与军务的刺史府。
  从西关王刘勉举家迁居至此,建府开爵之后,西关郡每年除了盐铁一类由朝廷直营的税收之外,其他地方民赋、商税乃至物产等,都要在送往朝廷之余,按照朝制拿出用于供养西关王的一份。
  名义上,西关刺史府位于西关王的封地之内,按理来说西关王对于刺史府的行政,应该具有比较强的干预力。
  但西关王从圣祖皇帝驾崩、被当今皇帝打发到这千里荒凉边塞就藩之后,皇帝对西关王的极度不喜与刻意打压,是大周朝上下人所共知之事。不仅西关王于西关刺史府而言毫无节制与威慑力,西关刺史府反过来还是监视西关王与西关王府的一方,负责将王府的一切举动,随时上报燕京朝廷。
  兼之西北边塞的千里之地,民户只不过大周朝一城之数,朝廷根本无心在此地深耕治理。
  因此,西关刺史府几乎完全就是高度受到皇帝操控,用来监视和控制西关王府势力的工具。
  至于什么西关郡的治理,从来都是其次。
  刺史府的现任刺史名伊柏利,已经在西关郡刺史这一任上干了将近十年,于西关侯府众人来说,那可是老熟人了。
  大老远的,伊伯利就听说了西关小侯爷要来刺史府的消息。
  潘毅向他调刺史府的府兵,他自然没有不交出去的道理,这西关小侯爷是柿子只敢挑软的捏,来寻他伊伯利的晦气了吗?
  伊伯利一双眼转动,盯了盯被燕京禁卫军高调停放在刺史府前堂正中央的刘公公尸体,脖颈上被利剑切割的狰狞伤疤,黑红翻卷的皮肉,满身的血污,与惨白青黑的面孔四肢。
  按说,西关侯已非西关王,连仅存的名义上辖制他这一刺史的权力,也彻底失去,伊伯利根本无需当回事。
  可是……
  这西关小侯爷从前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曾经做出多少无礼又鲁莽的事情,甚至把自己这个刺史指着鼻子骂八代祖宗,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伊伯利从来都把这样的行为放到眼里过。
  可今天,他莫名的有点没底。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更何况,西关小侯爷这个光脚的,可是圣祖皇帝嫡幼孙!
  真就不管不顾,豁了出去拉着自己陪葬,自己窝在这地方兢兢业业多年,一朝成空,冤枉不冤枉!
  与其如此,不如现在舍却些脸面,叫这个小侯爷散散他那脾性,熬到圣旨下来那日,就能出头了!
  伊伯利一拍桌案站起,在刺史府属官的震惊目光中,断然道。
  “走!召集刺史府诸位属官,全部都到府衙外头,迎候西关小侯爷!”
  众属官:???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要是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还是西关王府世子的刘子晔,还因为刺史克扣他们王府爵禄,把他们刺史大人的脸都挠花了,生生半个月没脸出来见人。
  怎么就一朝前尘旧事皆泯了!
  刺史府的别驾佐官卢彦朋道:“刺史大人,这西关侯为当今圣上不喜,西关王不在了,无人再为其消灾挡难,正是那彻底落了污泥沟的王侯!俗话说,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您还给他个什么脸面?”
  一旁的其他*属官也附和道:“是啊大人,想想之前这西关侯还是王府世子的时候,咱们哪个不是绕着他的道走。现而今,还何必要上赶着去会他?”
  卢彦朋又说:“伊刺史您就假称有公务在身,不得空闲,叫下官去把这劳什子小侯爷打发走便罢!这位祖宗的手段,还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多叫几个府兵来,挡着些他使蛮也就是了。”
  伊伯利想了想,摇头道:“不。”
  “潘队长虽然已向燕京请了旨,可旨意发还到此地,少说也要一个半月。穷途末路的人,咱们不能和他硬碰硬啊,更何况本官即使今天躲过去了,难不成这一个多月的世间里,时时处处都要躲?”
  第7章
  刺史府外的衙台大道上,一路人马浩浩汤汤而来。
  居于正中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戴金玉冠顶,身着藏蓝青白配色绸衣,脚踏滚金边黑革长靴,腰间玉佩环扣叮当。
  这瞧着顾盼神飞,俊彩照人,恨不得将“王侯贵子”几个大字挂满全身的主儿,不是那新得了爵位的西关小侯爷又是谁?
  西关小侯爷此般气势逼人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平地捡了个侯爵,而不是被削了王爵降为侯爵,还被免了三年朝廷爵俸的侯爵!
  哪家好人,被削了王,还能这般趾高气昂,将侯爵身份拿出来显摆的?
  还有身后跟着的数十名禁卫军与府兵。
  也就是伊伯利和刺史府两位属官知道是怎么回事,若只瞧着这气势,还真以为这都是侯府保卫他小侯爷一人的私兵呢!
  刘子晔凭着原主的肌肉记忆,在一开始的尝试后,很快就适应了骑马。
  直骑行到刺史府门前阶下,伊伯利与几名属官身前五尺放勒了缰绳下马。
  伊伯利很乖觉的施礼:“西关刺史伊伯利见过西关侯,不知侯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他姿态做的很足,要的就是,让眼前这个祖宗,找不到由头发作。
  然而……
  等着看一鼓囊气没地儿撒的伊伯利,却看到了一张脸含三春笑意的的西关侯。
  再看看紧随其后站着的,竟然是西关王府曾经的长史杜晖,而这杜晖同样是一脸的笑眯眯。
  这两人竟然安安生生,如此和谐的站到了一起??
  今儿个怕是太阳果真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刘子晔冲着伊伯利点点头,十分好心情的问:“怎么,伊刺史不请本侯进去坐坐?好歹本侯爷可是新封了侯爵,来伊刺史这里讨些彩头,不过分吧??”
  伊伯利:……
  您这明明是到手的王爵丢了,连这侯爵都是有名无实。
  不嫌丢人就罢了,但凡稍微要点脸面的,也说不出要庆贺讨彩头的话来!
  伊伯利挂上公事化标准的笑容:“小侯爷说的哪里话!当然不过分,伊某今晚就在府上设宴,庆祝小侯爷获封侯爵!”
  刘子晔看了看天色:“成,这午时才过,伊大人叫人好生准备准备,最晚酉时就开宴。”
  说完话,又转向一旁的禁军卫队队长潘毅:“潘队长,你看,本侯爷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伊刺史这么痛快,一时没能准备周全……”
  潘毅和伊伯利一起打量这位西关小侯爷。
  难不成小侯爷还要叫人回府备礼?
  却听刘子晔道:“有劳潘队长回府,将我府上只要还能挪动挪动地方的仆役丫鬟伙计们都叫过来,伊刺史设宴,我西关侯府倾宅相赴!”
  “哦对,若是实在有事走不开的,记得叫他们安排好轮班,先来吃完了的,早些回去把他们换过来!”
  就今天一天,刘子晔在西关侯府上下走了这一遭,一眼就看出侯府的窘境。
  也就原主这个小侯爷还能天天的穿金带银,剩下的,就连他的两名贴身侍女都是衣裳半旧,发间蒙尘,显然无论是日常的清洗还是新衣的更替,对她们来说都是不易。
  再看府上那些仆役和伙夫等,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是面有菜色,显然到了这些王府仆役的底层,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
  可再看看刺史府这些府兵,看看眼前这伊伯利伊刺史,及伊刺史的几位衙官,一个个油头红面,显然吃用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