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管家?一个弗兰不太喜欢的词汇。
  目前他确实是家里的中控不错,但弗兰的价值远不在此。可惜,现在他没有具体的形体,唯有蕾奥妮根据电影改装的投影仪,为了方便他行动,大小姐拆除了所有的墙,他不需要转弯,也没有任何卡顿,甚至能够触碰实体的事物。“寄人篱下”,总得付出些劳动才行。
  他走到操作台前处理食材,没有高档的厨具,这里的一切原始得可怕,打开电磁炉,弗兰放上底部都有些褪色的平底锅,哪怕他已经强调很多次要换新的,蕾奥妮依旧充耳不闻。
  没有身体,在家也没有任何话语权,弗兰该不该“生气”呢?或者,他会不会真的生气?
  他敲开几个鸡蛋,先做了些培根煎蛋,用剩下的黄油和香气煎了面包,期间也处理了番茄和肉沫,他做得相当快速,再落后的炊具也能做到在几分钟内煮熟食材。
  调味过后,放入平底锅,然后铺入意大利面,搅拌……
  蕾奥妮眼看食物熟了,人凑过来,端走自己的盘子,潇洒地走向沙发,屋内灯光熄灭,半个墙面大的投影屏缓缓下落,蕾奥妮收拢双腿,用叉子缠绕面条,塞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一点黑胡椒的刺激,还有肉沫的鲜香。面条在嘴里打架,蕾奥妮大口咀嚼,唇角还粘着番茄酱,她看向弗兰,弗兰打开影视目录,蕾奥妮隔空选了一部电影,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弗兰立在不远处,穿着黑色的风衣,与整个居家的氛围格格不入。爆米花电影,裸眼 vr,几乎身临其境,弗兰看着在身边奔跑的小迅猛龙,同为“投影生命”,他几乎融入了白垩纪的草原。
  拨开那些遮挡的树枝,弗兰涉水而过,坐到了漂浮在空中的沙发,蕾奥妮自然地靠向他的肩膀,短暂的温情还未透射到他的思维中枢,一个盘子大咧咧地递过来,上面是被蕾奥妮扒弄得乱七八糟的意大利面。
  弗兰只好抬起一只手,抬着盘子,另只手拿起叉子,等蕾奥妮坐到他怀里,弗兰就成了一个自动喂面条机,而他别无选择。
  第3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
  蕾奥妮吃饱喝足就去洗澡了。
  家里除了弗兰,还有一位专职打扫的智能家电,这是一个圆盘型的扫地机器人改装的,为了纪念他们去世的小狗波比,这个小机器人以同样的名字命名,并且保留了波比所有的记忆和习性。波比除了能扫地,也会帮忙收拾厨余垃圾,还会清扫墙面和天花板,偶尔也会打扫一下弗兰藏在角落的主机与硬盘。
  波比勤奋地忙上忙下,弗兰则走到浴室前,拾起蕾奥妮丢在地上的衣物,一起塞入洗衣机。
  浴室的门是完全透明的,还未起水雾,里面的样子清晰可见,蕾奥妮橘红色的卷发披在后背,点开花洒,水流倾泻而下,她润湿头发,察觉背后的视线,蕾奥妮扭过身,冲他一笑。
  “水温如何?”
  “很好。”她说,“很遗憾你不能一起。”
  蕾奥妮一点也不介意弗兰在这里,她还未出生时,弗兰就在为母亲帮忙了,母亲去世后也是弗兰照顾她,给她洗澡,喂她吃饭,那时候他甚至还没有仿生的身体。
  弗兰知道她的一切,蕾奥妮对他也少有隐瞒。长期与弗兰生活在一起,蕾奥妮对身体的羞耻近乎为零,后来,她也会享受这样的注视,他的眼中只有她。
  为避免进水,他们很少共同淋浴,但蕾奥妮会为他擦拭身体,就像他为她做过的那样。不论是以前合金的外壳,还是仿造皮肤,她都擦拭得闪闪发亮,这是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的维护项目,蕾奥妮相当爱护弗兰,还会给他的关节抹上昂贵的机械润滑油,确保他总能灵活行动。
  现在弗兰失去了可供擦拭的外壳,洗澡时间的乐趣也消失了大半。
  在她淋浴期间,弗兰为她播放了更动感的音乐,他则靠在门外,等着洗衣机吐出她的衣服。
  将衣物整理好后,弗兰启动美发机,放在她床头的位置。
  进门右手边靠墙的位置摆放着蕾奥妮的双人床,在墙转角处则堆放着弗兰的数据拷贝硬盘,以及他的动力核心。那颗小小的核心被蕾奥妮藏在上锁的保险箱里,失去过一次的人往往更加敏感珍惜,为此她拜托弗兰尽量拷贝他仅存的记忆,也拿走了母亲创造的、他的机械核心。
  她不会再让弗兰受到一点伤害了。一点都不行。
  家里显得很空旷,蕾奥妮搬来 d 区,除了钱上捉襟见肘,还有靠近黑市的原因,不仅能改装仿生人,这里还贩卖着科技泛滥的世界中很难找到原始的东西,一些手工制品、纸质书籍、画作、唱片之类的,蕾奥妮偏爱复古的小玩意,寻找到弗兰后,她终于有心情装点她的屋子,但依旧没多少内容。
  弗兰会从网上伪装身份替她寻觅她喜欢的玩意,不过蕾奥妮掌管着他们的小金库,他没有挪动金钱的权限。
  以前弗兰拥有着所有权力,蕾奥妮的吃穿用度、她所接受的所有教育、包括财产,蕾奥妮的钱都储存在他那里,不论她想买什么,他都能“未卜先知”,替她购买,所以她几乎没有任何理财的知识,这次弗兰想要拿回管理财产的权限,她却拒绝了。
  弗兰甚至不能买一个平底锅。
  他看看系统中上锁的银行帐户,最终从墙面挪开视线,走到了角落。
  蕾奥妮洗完澡出来,家里的灯光暗淡,唯有她的床头灯还在发光。堆放硬盘的货架旁边是她的超大显示屏与工作台,同样没有遮挡,弗兰坐在工作台前,后靠椅背,背对着她,蕾奥妮看到他拿着耳麦在充电,便觉得他在休眠,先去吹了头发。
  弗兰购买的美发机不仅能风干发丝,还可以做造型和护理,睡前将头发卷在一起,第二天会十分有型,蕾奥妮也因为红色的卷发被嘲弄过,所以她多数时间都留着短发,进入青春期后才慢慢蓄发,直到今日。
  他总是说她的头发很美。
  弗兰说,她是最美的小狮子。
  蕾奥妮感受到了一道视线,她侧过头,就看他坐在对面,静静凝望着她。
  有些渴望他的拥抱,但只是投影的弗兰,没办法给予她真实的拥抱。他似乎意识到了这点,在家会避免他们的肢体接触,因为他碰触起来不舒服。
  他也会介意这些吗?有这样细腻的情感,就像人类一样?他会伤心,会失落?她都不关心,不关心弗兰的“想法”,总是那样自顾自地下发命令,她不也常常将他当成工具?
  蕾奥妮并不认为弗兰是人类,可不代表她不在乎他。哪怕是一件物品,从出生陪伴至今,也会倾注感情,更何况是弗兰?
  像她的哥哥,她的父亲。
  弗兰是她的家人。
  想到这,蕾奥妮抬抬身体,询问:“不来抱抱我么?”
  弗兰看了看充电的投影仪,蕾奥妮说:“你知道你不必坐在那里充电。”
  “充电的声音分贝过高,会影响睡眠。”
  就像是委婉的拒绝。
  “那明天线上见?”
  弗兰回答:“好。”
  “或者现在就打开电脑。”
  “亲爱的,本月电费已经支出了 3000 币。”弗兰建议她,“需要节省。”
  弗兰认为她在省钱,为了给他定制新的身体。家里的电费也多用在他的投影仪上,如果想要陪伴睡眠,电脑会开一整夜,她的屏幕足有三米长,耗电不是一点半点。根据他的计算,现在启动的电器刚好能达到一个家庭的最低支出,他们最好不开大灯,不开显示屏。
  “还有十分钟十点,蕾奥妮。该休息了。”
  不能晚于十点睡觉,是小时候就定下的规矩。蕾奥妮不睡他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她躺在床上,问:“你会一直在那里么?”
  “是的,哪里也不去。”
  蕾奥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同样的海蓝色双瞳,隔着并不明朗的幻影,也在注视她。
  蕾奥妮合上眼睛。在睡梦中,蕾奥妮想起母亲的蓝眸,她微卷的棕黑色长发,温暖的怀抱……那画面渐渐变成弗兰,他的模样多种多样,纷纷流过她的生命,最终化成那具她已经习惯的躯壳。
  她蜷缩在他的怀抱,就像缩在蛋壳里的雏鸟。
  在动荡的世界东躲西藏,蕾奥妮最害怕的就是弗兰的离开,蕾奥妮不止一次哭泣着问他,他会不会离她而去,他总笑着回应,“不,永远不会。”
  他把她抱得紧紧的,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会永远保护她,陪伴她,不会离开。
  不会?他违背了他的诺言。
  梦境波动,刺骨的寒风将她的眼泪都冻在眼眶,弗兰的风衣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身形模糊,他与她相隔天堑,蕾奥妮呆呆地望着他,伸手想要将他叫回,他却转身,决绝地向风雪走去。
  蕾奥妮惊醒了。
  她波动的心跳引起弗兰的注意,在她苏醒的瞬间,他出现在床边,握住了她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