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说罢,也不管是否有回应,便十分迅速将木盒往他怀中塞,继而跑开。
  谢溯雪垂下眼帘,凝视手中物事。
  指腹摩挲光滑盒面,上面仿佛还留有对方的余温。
  胸腔内的心绪纷杂,好似潮水般,将整个人卷入。
  这种难明的情绪,人族的书册上,应该有教过。
  但他此刻竟然想不起答案来了。
  到底是什么?
  无人知晓之处,谢溯雪薄唇微张,轻声唤道:
  “阿宁……”
  第43章
  金乌高照,日光正艳。
  江风簌簌,水浪起伏,日光将眼前的琴江水映得都似错上一层粼粼银斑。
  眼看距离滁州城愈近,卫阿宁放下掀起船帘观察路况的手。
  想到在滁州城的卫父,她一张小脸苦巴巴的,顿时皱成苦瓜模样。
  “师姐师姐师姐师姐师姐……”
  下巴搁在茶案上,卫阿宁可怜巴巴抬眸,对着薛青怜道:“我们真的不可以等晚上了再进滁州城嘛……”
  滁州城晚上又不宵禁,进城只需要登记一下名册,方便得很。
  案上茶盏氤氲出袅袅白雾,模糊了少女一双澄澈乖巧眸子。
  收好手中书卷,薛青怜含笑扫她一眼,红唇轻启:“理由呢。”
  “虽然调查魔气一事确实不急,但你这几天好似一直都在喊不舒服,想停船靠岸休息。”
  “可医师检查过后却说你身体并无大碍。”
  ?!!
  卫阿宁神情一震,腰背挺直,立时坐好。
  那医师怎么言而无信,收了她银子还出卖她的?
  闻见船舱内动静,在前头撑桨的裴不屿亦是掀帘走入,出声道:“对啊,小阿宁,晚上进城可不方便啊。”
  他端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其中茶水,“你哥的产业没在滁州布设,到时候下船还得找落脚的地方,听说现在还是滁州的焰火酬神祭,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怕是订不到住宿的地方。”
  连靠墙假寐的谢溯雪都睁开眼望她,等待下文。
  “呃,这个这个,理由嘛……”
  卫阿宁手指搅着衣袖,仿佛被噎住般,“我编编啊,不是不是,等我想想啊……”
  她该怎么跟大家解释。
  昨晚还在灵佩跟卫父说自己在归一剑宗练着剑呢,然后今天就立马出现在滁州城了呢?
  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可能算不上是什么事。
  但于她而言,问题可就大了。
  卫父虽然好说话,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好吧……”
  卫阿宁低下脑袋,“我知道了师姐,给大家添麻烦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腹背受敌啊。
  滁州临水而建,背靠群山,三面环水。
  蜿蜒琴江穿城而过,拥有着几处极大的码头港口。
  卫阿宁手搭在木质栏杆上,对着不远处的码头发愁。
  “在不开心吗?”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卫阿宁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谢溯雪。
  少年缓步而来,踏着一地日光。
  安静坠着玛瑙珠的耳坠此刻随江风轻晃。
  那双湛清通透的眼眸在日光下婉转流波,安静看她。
  “没有不开心。”
  卫阿宁摇头,长长叹一口气,抬手压平鬓边吹乱的发。
  余光瞥见他视线仍旧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她眼神飘忽,斟酌几息:“好吧,其实有一点。”
  “为什么不开心。”
  亦是随她把手撑在栏杆,谢溯雪侧身看他,“回家,应该很开心吧。”
  人族书册上说,树高千尺不离土,人离万里勿忘家。
  游子思乡,旅人盼归。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但想来,回家对于人来说,应当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唔……”
  卫阿宁低头,目光随着白鸥起伏。
  白鸥舒展羽翼,紧跟风浪,而后猛地扎进水中,叼起一条巴掌大的游鱼。
  卫阿宁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望江灯塔上忽而爆发出一阵喊声。
  “瞧我看到了什么!是卫小姐!”
  “嗯小姐……?诶诶诶??真,真的是大小姐!”
  “快去告诉城主大人!”
  “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是因为想我们了吗?”
  卫阿宁沉默一瞬,继而无奈扶额,看着他道:“呃,如你所见,我回家的话,会比较,嗯,引人注目。”
  不止引起大家注目,更会引卫父跟卫府侍从们的瞩目。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太想回家。”
  “所以……”
  谢溯雪若有所思垂眸,“你不想他们那么吵闹,对吗?”
  “呃,大概,应该,也许?”
  卫阿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说得也没错。”
  毕竟她感觉这样子叫唤的话,很容易引起人们注视,乱套之类的。
  而且码头上来往的人很多,若大家的注意力都分散了,免不了会引起一阵混乱,可能会发生踩踏事件。
  虽然她相信码头的护卫会维持好秩序啦……
  一点白光闪烁,那厢热闹的灯塔骤然安静,人群无声倒下。
  ??
  卫阿宁瞪圆了眼,嗓音拔高八个度,“你干嘛!”
  她虽说不想引起众人注意啥的,但也没说是要把人都灭口啊!
  “是你说不想引起注意的。”
  谢溯雪歪了下脑袋,“我只是好心帮你而已。”
  他*宛如琉璃般剔透的双眸在日光下映出淡淡的琥珀色,里头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你别是把他们都杀了吧?!”
  “喔,那倒没有,只是用灵力把他们都弄晕了。”
  抚了抚心口,卫阿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吓死我了……”
  谢溯雪看着她轻颤的睫羽,慢吞吞往前挪了一步,垂下的阴影几乎要将她完全笼罩。
  “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呢?”
  “我在你心里,便是那样的人吗?”
  “还是说,其实你并没有把我当朋友,对我并不放心?”
  江风徐徐,船帆沙沙。
  周遭声音恍若一下都消失了,只余他听不出话中起伏的声音。
  嗓音轻缓,咬字清晰,叫人难以忽略。
  轻飘飘的,像冬日簌簌落下的雪,融成水后缓慢浸入衣服,附着在皮肤上,难以忽视。
  卫阿宁脸上微红。
  这是什么死亡三连问。
  还能有为什么。
  不就因为在幻镜时,她话还没说完,谢溯雪就直接把神女像砸了说的那番话,吓她一跳呢。
  但她现在不能这么说,毕竟好不容易才同谢溯雪把关系拉进一点的,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卫阿宁虚虚捂嘴,假装咳嗽几声,“我没有啦,小谢师兄。”
  悄悄挪眼看他,见谢溯雪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软下声调哄他:“只是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误会,就一点点嘛,所以我刚刚才会下意识这么说的。”
  “但是!但是!重点来了哦,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我最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了。”
  不自觉挽上他手臂,卫阿宁同他对视,言之凿凿:“你现在可是排在我心里的第一位!已经不是朋友了,是挚友!”
  卫阿宁眼神坚定,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语气不容置喙:“对,没错,就是挚友。”
  闻言,谢溯雪尾音含笑,“呵,是吗。”
  鼻尖冷香萦绕,有种古怪的阴冷湿意悄无声息缠上来,缓慢滑落至脊背,幽幽一荡。
  卫阿宁条件反射:“当然!”
  就差举双手发誓了。
  谢溯雪垂眸盯着她灵动的瞳仁,眼神澹澹,一点点靠近。
  他薄唇微启,音调轻且缓,语气淡然平静:
  “阿宁,可不能骗人啊。”
  不甘示弱对上他的眼,卫阿宁小鸡啄米点头,道:“那肯定,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直至大船摇晃几下靠岸,方才如梦初醒。
  被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卫阿宁不自觉移开目光,莫名生出一丝心虚感。
  她扯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好啦好啦,我们该下船了。”
  作为滁州城最大的港口码头,就算现在还没到正午,江边码头上早已人如潮涌,熙来攘往。
  这般瞧着,同那沙丁鱼罐头也无甚区别。
  同薛青怜裴不屿互相招呼了一声,卫阿宁便拉着谢溯雪下了船。
  果不如其然,一下船,还未至城门口,便被卫府管家提溜出来。
  “小姐,您回……”
  “啊,是管家爷爷,好久不久!”
  顶着管家那张殷切的慈祥面容,卫阿宁眼珠提溜一转。
  她先发制人,连忙上前卖乖,手指着后头的三人,“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能不能麻烦您先回府安排一下住宿呀?我等会带他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