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转身,凝神注视那占据壁画多数空间的神女,“没想到这幅神女献舞画,竟是用血调成的颜料。”
  看这略显黯淡的色泽,壁画不像是新近画的,反而有些年头。
  人族做不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那便是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蜀地唐门,可能同合欢宗那般,早已混进魔族。
  而且比合欢宗的时间还要早。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画上描绘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从怀中掏出那张宣纸,卫阿宁对比了一下,神色一凛。
  这纸上的小人,正是壁画中的神女缩小版。
  “小谢师兄,这画不就是……”
  卫阿宁正欲开口,却在转身时看到谢溯雪略显失神的表情。
  她还未见过他这般恍惚的时候,便关切问道:“嗯?你怎么了?”
  “没什么。”收拾好多余思绪,谢溯雪随口应道。
  银色月光如影随形,始终透过竹窗洒落,在二人身后拖成两道长长的倒影。
  融在月色中的墨影悄无声息,以一种诡谲扭曲的姿势缓慢爬行,欲渗进那片淡粉裙摆。
  余光瞥到地下扭曲的黑影,谢溯雪腕骨轻抬。
  黑刀霎时以肉眼不可看清的速度,将其钉在那抹如水般的月光之中。
  “滋滋”的腐蚀声响起,转瞬间将那方黑影所在的地板腐蚀透彻,成了一个空洞。
  谢溯雪拾起黑刀:“是影魔。”
  “这……”
  卫阿宁有些惊魂未定地捂紧胸口。
  只是她也想不到,这魔物竟如此嚣张。
  思过楼怎么说也是位于蜀地唐门的地界内,受护宗大阵庇护,这魔物出现的时机实在蹊跷。
  眸光移至壁画上的美丽神女时,谢溯雪嘴角轻勾。
  他歪头看向卫阿宁,面上带着招牌的乖巧笑容,“阿宁师妹。”
  ?
  这时候叫她,准没好事。
  卫阿宁十分警觉地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这么警惕的话,就没意思了。”
  修长五指搭上壁画中的某朵金莲,谢溯雪眼眸弯弯,“给你看个好玩的,可好?”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卫阿宁还没来得及拉下那只手,谢溯雪便笑吟吟地握拳,灵力化作冲劲,震碎壁画。
  霎时间,如墨汁般的黑流淌而下,迅速席卷了整条长廊,吞噬掉最后一丝光芒。
  隔着绵软衣袖,手腕被用力一握。
  源源不断的温热透过布料传来,卫阿宁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了些。
  “不想迷失在此处的话就抓紧我。”
  少年一贯清亮散漫的嗓音从身侧传来,似泠泠玉环轻敲,环绕在耳侧。
  虽是一如既往地不好听,但却微妙妥帖抚平她心中先前的那点不安。
  卫阿宁稍微放松了些心情,等待眼前的黑暗消散。
  风中携带潮湿水汽,几滴水露浸湿睫羽,她长睫轻颤,脸颊被风吹得微凉。
  再睁眼时,视野中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天青水静,山寂林深。
  百尺瀑布自顶点垂落,疑似银河倒挂,却是一番悬停模样。
  无数绮彩华光聚拢,谢溯雪就站在身旁,卫阿宁好奇端详了一会儿。
  他们此刻正立于一处静止瀑布不远处的石头上,周遭是茫茫不见边际的水域。
  似发现有生人靠近,水中野鹤迈开修长的腿,朝二人所在之处悠然走来。
  野鹤乖巧亲人,羽毛洁白顺滑,卫阿宁忍不住凑近,想再端详几分。
  野鹤长得可爱,卫阿宁那缩在袖中、想投喂的手已然蠢蠢欲动。
  “最好不要乱动。”
  谢溯雪淡声:“唐门极擅机关暗器,奇门遁甲。”
  身体僵硬一瞬,卫阿宁自然也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遂悻悻收回手:“那我们方才看的壁画,也是其中的一种吗?”
  “是。”谢溯雪抽刀,断开瀑布一半的水幕。
  如水墨般的瀑布被横斩一刀,裂开一处缝隙,露出里头的石洞来。
  卫阿宁:“……?”
  刚刚不是还跟她说别乱动,怎么自个就开始动上了呢?
  她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双标。”
  谢溯雪正低头擦拭刀尖水痕,闻言浅浅扫了她一眼,“因为我懂此处的八门。”
  他很轻很轻地笑了笑:“阿宁师妹大概上学时又在走神吧。”
  在合欢宗上这种理论课程时,他就已经见过不下数十次她走神的模样。
  懒散低沉的笑声传至耳边,卫阿宁耳根微烫,仿佛被人点穿她上学摸鱼的事情。
  “谁说我不知道,我都清楚的好不好。”卫阿宁弱弱反驳,复而自言自语道:“什么什么生,什么什么死来着?”
  她其实不知八门是什么。
  但隐隐听过旁的师哥师姐说过奇门遁甲,生门死门她知晓,只是除此以外的其他六门,就一概不知了。
  谢溯雪闭了闭眼:“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卫阿宁眨巴眨巴眼:“小谢师兄真厉害呢,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余光瞥至浅粉与皎白层叠袖口中、紧握的手时,卫阿宁眼波一转,举起那双相握的手:“那你上学时,也在走神?”
  随后十分戏谑地朝他笑道:“夫子在传授世俗课时,也教你这般死死握着女孩子的手腕么?”
  视线移至二人相握的手,谢溯雪薄唇微抿:“没有。”
  夫子只会教他屠魔技巧,并不会教授这些世俗课。
  被握住的右手柔软纤细,露出一小截宛若白瓷的小臂。
  谢溯雪松了些力道,那只柔荑便如泥鳅般迅速从掌中溜走。
  “好疼。”
  卫阿宁嘴巴扁扁的。
  瞧着腕间的一圈红痕,她轻揉过皮肤上的红,随口抱怨道:“你吃什么长的,高就不说了,力气也这么大。”
  少女纤瘦白净的手腕上,出现一圈明显的薄红,全然是他拘下的痕迹。
  视线于红痕中巡睃而过,谢溯雪神情未变,眸光却是略沉了些。
  他长睫垂落,遮住那点莫名的情绪,“抱歉,一时忘了。”
  下次不会那么用力了。
  “若是奇门八甲,找出生门就可以出去了吧?”
  卫阿宁偏头,手试探性往石洞内指着:“那儿便是生门?”
  水幕大敞,洞内幽暗窄小,露出的空间勉强够两人并行。
  “不是。”谢溯雪侧目打量了会儿,“那是开门。”
  “那就是进了开门,找到生门就能出去了。”卫阿宁正欲迈开腿时,却无端被谢溯雪拉住。
  她疑惑回头:“不走吗?”
  “要走,但不是这样走。”
  谢溯雪凝神瞥了会儿洞门,随即转身朝她伸出手:“拉着。”
  拉着?
  是要她继续牵他的手吗?
  卫阿宁茫然垂眸,视线落在谢溯雪伸出的手掌。
  指骨修长,掌纹脉络清晰,常年握刀的关节处有层不薄的茧。
  但不可否认,这是双很漂亮的手。
  她复而抬头轻声问:“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拉着走呢。”
  “照做就是了。”
  谢溯雪懒懒瞧了她一眼,“你若想自己走也可以。”
  他往前抛出一粒石子,“下场么,就同这石子一样。”
  石子入水即溶,连落水声响都没有传出。
  卫阿宁沉默片刻,随即将手搭上他伸出的掌心。
  谢溯雪反手握住,将她整个人凌空提起,扛在肩上。
  眼前的景象霎时天旋地转,天在下,地在上。
  乌发凌乱垂落,脑袋垂在他身体与手臂之间,卫阿宁茫然一瞬后伸手死死抓住他的后背,生怕自己掉下去。
  她吓得惊叫:“谢溯雪!!”
  扛就扛吧,但是能不能事先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这样子突然天翻地覆,真的很吓人!
  正在水草间踱步的野鹤群被这声尖叫镇住,怔愣片刻后迅速展开羽翼,直直飞上云间。
  周遭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纷纷探出头来,注视着来人。
  动物虽不通人性,但卫阿宁还是捂住了脸。
  长这么大,她还没试过这般被人拦腰扛起的情况。
  好丢人。
  她身体扭了扭,用力拍了一把他后腰,“快点放我下来!”
  “扛着省事。”
  谢溯雪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
  他手上一紧,恫吓道:“别乱动,再乱动,我就要打你了。”
  少年话中意思不似作假,卫阿宁僵直了身子,不敢乱动。
  腿上的手还威胁般圈紧了些,他要打的位置不言而喻。
  “你!你……”卫阿宁羞得结巴。
  你这个流氓!!!
  也幸得谢溯雪速度快,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越过水面,来至石洞门口,不然她都能被颠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