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还不如直接去查探一下来的准确呢。
  在它话音落下之时,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如芒在背。
  纸人毫无防备抬头,却见四道目光齐刷刷投射到自个身上。
  它浑身一颤,立马缩起脑袋,趴在少女的肩窝处装晕。
  卫阿宁摸摸纸人软软的脑袋,侧脸看它,赞叹道:“小纸,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有时候当局者迷,确实该有个旁观者指点一下。
  到底是实践出真知,她怎么把这句话给忘了。
  谢溯雪睨了下眼,对上卫阿宁的视线,不过一瞬后移开。
  少女神采奕奕,双眸似有灼人光亮,面上盈满恍然大悟的笑意。
  与不远处的裴不屿对视一眼,薛青怜扬唇轻笑:“既如此,不若便你们去瞧瞧?”
  裴不屿扬了扬手中的通行令,将它抛给卫阿宁,“眼下唐箐正幽禁在思过楼,这是我的通行令,你拿去便可在唐门地界内畅行无阻。”
  “那我去啦。”
  接过令牌,卫阿宁蠢蠢欲动,作势要往思过楼走。
  她刚要踏出房门,忽感身侧微风扫过。
  是熟悉的干净冷香。
  腕间一重,紧接着,灼热的温度隔着绵软衣袖传来。
  ?
  卫阿宁表情一滞,下意识回头,瞧见谢溯雪在笑的脸。
  他偏过头来,只凝眸瞧着她。
  窗外日光打在脸上,将少年带着几分戏谑的俊俏眉眼映得分外清晰。
  谢溯雪只轻轻一拉,卫阿宁便往回靠拢,险些撞到他身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暗自小声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是要摔死我啊?”
  头顶传来谢溯雪一贯漫不经心的声音:“薛师姐说,不是你去,是我们去。”
  抬眸间,与他垂下的眼对上,却见对方眸中捎带明晃晃的促狭。
  卫阿宁握拳:“……”
  讨厌鬼!
  她唇角上扬,露出个假笑:“行啊,那我们就一、起、去。”
  第30章
  青石小道蜿蜒,翠海竹影重叠。
  徐徐山风至,吹得竹叶簌簌,发出几许沙沙响声。
  银镯方才被他握得带上些许温热,卫阿宁撇着嘴,呼呼吹凉那银镯,试图将旁人留下的余温吹去。
  她跟在谢溯雪身后,止不住地朝他左右上下勾拳。
  奈何前头的人像背后长了眼睛般,在她下一式还未耍完之时,突然开口。
  “拳法使得不错,阿宁师妹要不改行去雷光寺?”
  谢溯雪脚下一顿,忽而回头看她。
  卫阿宁拿眼觑他:“……你闭嘴。”
  若是真使得不错,她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落叶铺散在地,一层覆着一层,踩上时发出清脆声响。
  小道边的灯龛精巧,二人顺着两旁的木质栏杆,拾阶而上。
  一声铃铛脆响,卫阿宁下意识仰头。
  满目幽绿翠竹中,蜿蜒石道尽头,一座高耸楼阁显现。
  谢溯雪:“到了。”
  他说完便推开直通露台的升降台,卫阿宁也跟在他身后踏入。
  思过楼外头看着一般,但内里环境却比她想象中要来得清幽雅致。
  人站在露台处,隐约可见来时的曲折山道,连绵成片的竹海摇晃。
  卫阿宁探头望了望。
  只听得一片竹叶沙沙声,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扶栏边横着一张乌木案几,案边放着几本堆叠整齐的心经,白净宣纸上,是眷写一半的经法内容。
  “你们是?”
  闻声,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
  暗处中,一道人影走至日光下。
  蓝衣白靴,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原本该是双明眸存在之地,被一条醒目黑纱环绕,似白玉中缺失的那一块无暇。
  卫阿宁一恍神,霎时明白过来。
  面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唐箐。
  虽是眼盲,但男人却如履平地般坐至案几的另一边,望向来人,“二位不是唐门中人,却有着唐门的通行令,找我所为何事?”
  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冷色,神色冷峻,薄唇微抿。
  表情似有些对外人突然来访,被打扰的不耐。
  虽没直接接触到他的眼神,但只简单几个字,便已经充满了她所畏惧的严师气质。
  卫阿宁有些紧张,同金鱼吐泡泡般张口又闭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无助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年。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溯雪偏头望去,无声作唇形道:“好——弱——”
  “我才没——”
  卫阿宁反驳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身侧却突然响起谢溯雪的声音。
  谢溯雪:“在下姓裴名不屿,是在外游历的一名偃师,久闻唐箐前辈锻器美名,携同我师妹特地来拜访前辈,取经一二。”
  见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报出裴不屿的名号,卫阿宁有些傻眼。
  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吗?
  也太熟练了些。
  几刻钟后,望着相谈甚欢的二人,卫阿宁同身侧的纸人对视一眼,各自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阵感慨。
  不得不承认,谢溯雪此人,虽然对她嘴巴很毒,但真的很会用那张讨喜的脸来哄骗别人。
  即便对面是个瞎子,也能被哄得心花怒放的那种。
  “没想到小友在锻器一事上,有这般新颖的见解。”
  唐箐唇角微勾,指尖在桌面轻敲:“这以法器分辨人魔气息的构思,我倒是头一回听闻。”
  他沏好两杯茶,推至二人面前,“不知小友可否展开,详细说说?”
  叶芽在水中缓缓舒展身姿,清苦气息氤氲,满室生香。
  白瓷盏中的茶汤呈现出浓郁的黄绿色,卫阿宁伸手的动作微滞,微不可察地轻轻蹙了蹙眉。
  她其实不太喜欢喝过于苦涩的浓茶。
  谢溯雪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在桌上轻叩三下,“此法非我独创,乃是我师妹提出的,我不好僭越做主。”
  闻言,卫阿宁端起茶盏的手忽然一顿,有些茫然地瞧他。
  她悄悄挪近几分,温言细语的,小小声问道:“你突然提我做什么?”
  浅淡甜香迎面而来,无声将他周遭弥漫着涩苦茶味的气息驱散。
  谢溯雪垂眼。
  日光澄澈,似给她渡上层柔和光晕。
  距离得近了,能窥见清光之中的那双眼眸,皆是他的倒影。
  收回目光,谢溯雪淡声道:“你那天说的东西,我不太了解,还是你来说比较好。”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要以此作为话题,但卫阿宁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当初的设想告知唐箐。
  往茶炉中重新沏了一遍水,唐箐略微沉吟,点头道:“此法倒是精妙,我可以试着改造一番。”
  话毕,他提笔在纸上勾绘,“二位小友,麻烦稍等片刻。”
  等待的时间过于无聊,卫阿宁打量着周遭景致,手指摸向茶盏。
  虽然平日里不是很爱喝浓茶,但无奈方才话说多了,此刻口中干涩无比,能来点苦茶润润嗓子也行,总好过没有。
  一口下去,卫阿宁惊讶地眨了眨眼,垂眸望着手中茶盏。
  清润雪梨与甘甜冰糖的气息齐齐在唇舌间流转。
  竟不是方才那杯浓茶。
  “方才见姑娘似乎不爱喝这苦茶,唐某便重新煮了一遍别的。”唐箐手中笔不停,温声解释,“可合你意?”
  “谢谢前辈。”
  放下茶盏的动作微顿,卫阿宁朝他报以一个浅浅的笑容,“前辈手法甚好,这冰糖雪梨水润喉好喝还不甜,甚合我意。”
  唐箐那双眸子虽说是被黑纱蒙住,但她却无端感觉……
  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
  有种全方位被监视的感觉,十分别扭。
  寒暄一会儿后,谢溯雪带着她拜别唐箐,回到住所。
  正欲离开的脚步却被他制止,卫阿宁疑惑开口:“怎么了?”
  暮色渐起,青绿竹林浸润在瑰丽晚霞当中。
  “真有意思。”
  目光在纸上流转,谢溯雪神色稍愣,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你瞧一下那张纸上的画。”
  他将宣纸递给身侧少女。
  卫阿宁接过,好奇端详片刻。
  竹纤维制成的宣纸雪白光洁,未干的笔痕还带着一股隐约的幽淡墨香。
  “看出什么来吗?”谢溯雪随意看了眼画作,反问道。
  画作上,锦衣玉貌的娉婷小人随兴起舞,姿态定格在旋身的那一瞬。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这小人儿起舞的气势,不比公孙氏弱。
  “跳得很有气势,是我学不到的水平。”
  卫阿宁眨眨眼,又不太确定地问道:“不对,这东西你哪来的?”
  她能确定,这纸肯定不是方才唐箐给他们画的那张法器改造图。
  也不知这家伙是从哪处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