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轻轻点头,卫阿宁虚虚做了个嘴型,发出一点气音来,“好。”
  靠得太近,他说话时又不自觉偏头,几乎是贴着耳边,呼出的气吹得她耳珠发痒。
  谢溯雪眼睛一瞬不眨的,似对她乖乖听话的行为颇为满意。
  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消一瞬,卫阿宁便眼睁睁看着他从腰间抽出黑刀。
  利刃出鞘,森寒刀光明晃晃地映入眼中,险些晃花她的眼。
  难怪他今日没带刀,原来是藏在这了。
  卫阿宁分神想着。
  然而下一刻,黑刀便在她逐渐睁大的杏眸中,直直架到她悬在半空中的手上。
  距离近得只消他握刀的手稍微不稳,那她的右手即可当场横尸授业堂。
  卫阿宁:?
  不是?
  等等,你要做什么?
  方才他警告她现在不能发出声音,卫阿宁嘴巴一张一合的干着急,只好用唇形无声询问。
  ——谢溯雪你要做什么!
  身前的谢溯雪已然离远了些,站定后垂眸望着她过分紧张的表情:“怎么这幅表情看我,我又不会吃了你的,阿宁姑娘。”
  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柔荑因着举高的姿势,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白净细腕。
  正值午后,窗外强光下洒,单薄细腻的指尖透出一片清透血红,隐约可见底下纵横交错的脉络。
  眼前人身上的颜色正盛,远比真正的拒霜花来得还要绚丽。
  “各自默念五个数,我刀落下,你手收回,余下的……”
  谢溯雪唇角微弯,笑意不达眼底,“就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默契了。”
  他话说得不急不缓,甚至还有几分散澹疏慵,丝毫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卫阿宁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救、救命!
  才认识多久,鬼才跟你有默契。
  仔细瞄准了一下位置,谢溯雪友情提醒道:“要开始数了哦。”
  卫阿宁抬头,看着立在面前的少年,脑海里想的却是自己以后没了手的艰辛日子。
  青怜师姐救救她!
  裴师兄救救她!
  身子高度紧张,动物遇到危险时想逃命的本能,让她只想马上退后。
  脑子却又惦记着他先前近似于警告的话,只能咬牙硬撑,连带着举高的那只手都在微微发抖。
  “……一。”
  “一!!!”
  两道嗓音同时喊出。
  少年声线清亮散漫,语调拖得长,仿佛方才的举措只是件极好玩的事情一般。
  少女尾音发颤,其中带着忍不住的战栗,*像是只被吓到的雏鸟,听着可怜至极。
  黑刀落下,角度不偏不倚,正中纸鹤眉心,白纸裂成两半,悠悠落地。
  削铁如泥的刃锋距离那截细腕不过分毫距离。
  利落收刀入鞘,谢溯雪微微蹙眉,嘀咕道:“居然给它逃了么。”
  卫阿宁心口砰砰直跳,遍体生寒,掌心一片滑腻。
  “谢……”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牙齿还在不自觉地上下打颤。
  “是在叫我吗?阿宁姑娘。”
  视线落在她身上,谢溯雪不解垂眼,“你很害怕?”
  少女呆坐在原地,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宛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花,抖得厉害。
  与此同时,身上的颜色却是更加鲜艳了。
  很漂亮。
  但可惜的是,那双乌眸此刻蒙上氤氲的水雾,叫人瞧不清里头真实的情绪。
  纸人在一旁焦急地飘来飘去,小手推搡着她的胳膊,“阿宁,阿宁你还好吗……”
  完了,这孩子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少女表情木木的,水珠凝在长睫上,欲坠不坠。
  害怕到快要哭了?
  谢溯雪眼里疑惑更深。
  上次遇见真正的魔族都没有哭,怎么现在却哭了。
  思考片刻,他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我刀很准的。”
  先前双手经脉尽断时,自己控刀屠起魔来也是一刀正中要害,想来方才也不会犯这种会失手的低级错误。
  卫阿宁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对对对,你不怕,你说害不害怕!”
  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她抬眼阴恻恻地盯着他,“不如这样,我把刀架你脖子上,看你害不害怕?”
  要说一点都不害怕生气,那是必不可能的,亏她还以为他稍微靠谱一会儿,没想到却是又被耍了!
  闻言,谢溯雪若有所思地垂眸,片刻后点头应承:“你可以来试一下。”
  布料轻微摩挲的声音响起,那把见血封喉的黑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在她手中。
  ?
  卫阿宁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入手的刀柄还带着其主人微热余温,上面雕刻的纹路极具存在感,握着还略有些硌手。
  见不惯人动作慢慢吞吞的,谢溯雪伸手握住卫阿宁的手,教她将黑刀握紧些,架到自己脖颈上,“来吧。”
  甚至还十分贴心地动了动脖子,让那刀顺从少女平日用剑的习惯,架得更稳。
  他走近了些,慢慢弯下腰,垂眸盯着她的脸指导:“你力气小,最好握紧些,这才行。”
  话毕,谢溯雪带着她,“就像……”
  他故意握住她的手,用力在喉管处转了两下,“……这样。”
  授业堂安安静静的,窗棂的白纱被风吹得扬起,朦胧了一对少年男女的身影。
  明明是呼吸交缠,气息相贴的姿态,但却无半分旖旎想法。
  “你有病啊谢溯雪!”
  卫阿宁魂儿都要飞出一半,整个人宛如炸毛的猫。
  她使劲将手抽回,“离我远点!!”
  哪有人教别人如何杀自己的!
  黑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重物坠地声响。
  期间险些擦过少年薄细的颈部皮肤,给卫阿宁吓得剩下另一半的魂儿也差点飞了。
  这人根本就不知害怕是什么,反倒是兴奋得很……
  谢溯雪望着那把刀,白净乖巧的脸上满是可惜的神情:“哦。”
  见他无事,卫阿宁心里松口气,索性也就放松了些,揉着发酸的手腕坐下。
  眼眶湿漉漉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逼回去,仰起小脸严肃道:“谢溯雪,解释。”
  捡起地上黑刀,谢溯雪吹掉上面沾到的浮尘,收入鞘内。
  甫一听到她的话,又圆又亮的黑瞳适时露出几分困惑。
  他望着她问:“什么解释?”
  气氛短暂地凝滞了几秒。
  卫阿宁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简直就像是对牛弹琴。
  仿佛脱力般,她往后仰躺在椅背上,举着右手来回瞧,“为什么突然间让我别动。”
  还好还好,手完完整整的,没多一根少一根手指,连道豁口都没有。
  谢溯雪垂眸,看向她发髻侧边的缠花边夹,随口道:“魔气想爬到你身上。”
  他言简意赅,但说的话却十足吓人。
  “哪有魔气……等等。”
  恍若想到什么似的,卫阿宁猛地从木椅上跳起,视线在地上来回挪动。
  眸光触及到那只纸鹤时,她星眸微亮,从袖中掏出白布,小心翼翼地隔着布料拆开那只裂成两半的纸鹤。
  可看到表面光洁如新的白纸时,卫阿宁又犯难了。
  这纸上也没有魔纹啊。
  “那个眼睛,它会藏里面。”
  收回打量小缠花的视线,谢溯雪扫了她一眼,“而且你折的时候也没给它点眼睛。”
  卫阿宁有一瞬的讶然。
  她方才确实没给纸鹤点眼睛。
  以往玩折纸游戏的时候,她都会随手用炭笔给折出来的小动物点上眼睛,这样看起来会更真切鲜活些。
  只是恰巧今日没带炭笔,她索性也就没点,而这缕魔气又利用这个不起眼的习惯,藏在里头。
  这魔气……
  居然还会更新换代?!
  藏得也太深了。
  卫阿宁在心中斟酌一番后,将纸鹤的尸体收好,打算交给薛青怜处置。
  “我以为你知道的。”
  谢溯雪乖巧倚在墙边,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阿宁姑娘,好迟钝。”
  袖中手指微蜷,他还是很想玩.弄一下那对小缠花。
  脸颊稍稍发燥,卫阿宁叠布包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地没搭声。
  这事确实是她疏忽大意,没想到这次遇到的魔竟会以这么刁钻的角度藏在身边。
  但谢溯雪没有事先给她心理准备也是不对的。
  没关系,她小小轻轻的一巴掌,谢某人大大重重的降龙十八巴掌。
  两相抵消两相抵消。
  说到底,她对合欢宗内的魔气一知半解,也就半吊子的水平。
  薛青怜总觉得她会受伤,含糊其辞的,话也只说一半,只让她跟着谢溯雪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