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个时间,京市已经能热到三十八度,如果是林淮叙和孔嘉树两个人,就去乌烟瘴气的五路口挤地铁了。
  但童安鱼在,他想也没想地打了车。
  原本地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打车只用四十分钟,车停在繁华的建东路,周遭写字楼林立,大型商超购物中心比比皆是。
  童安鱼对这里挺熟悉,姜瑶生的都是儿子,于是经常拉着她来逛街,这附近商城奢侈品店的沙发都让她坐了个遍。
  而她陪小姨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吃饭,吃各式各样好吃的饭店。
  房屋中介早就等在大太阳底下了,他和林淮叙对上眼神,赶紧迎过来。
  “林先生你好,我现在带您过去看看。”
  林淮叙点头,跟上他。
  中介一边淌汗一边喋喋不休:“你真是咨询的及时,我们刚好有套可以短租的房子空出来,性价比非常高的,是原租客毁约了。”
  “嗯。”林淮叙应一声。
  中介:“房东想问您有没有意愿长租,价格还能往下便宜,您也知道这一片都算cbd区,一般公寓都得一两万租金,他这个价格你找不出第二个地方了。”
  “再看。”林淮叙不把话说死,他就知道短租两个月能被热情招待,一定是另有所图。
  中介:“行,你先看看房子,虽然说是老小区,但性价比特别高。”
  中介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绕到购物中心后面,童安鱼发现周遭自己越来越不熟悉,奢侈品店的玻璃落地窗消失了,拥堵忙碌的十字路口也消失了,繁华背面,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抬腿踢到一块掉落的墙皮,紧接着穿过气味难闻的窄路,终于见到一排酸馊肮脏的垃圾桶,立在小区大门边上。
  说是小区,其实里面只有四栋方块楼,看那扇生锈的,贴满开锁小广告的大门就知道,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管理,之所以能在cbd区屹立不倒,完全是因为建的早,拆迁成本高。
  “卧槽......”孔嘉树忍不住惊叹一声。
  他出生后家庭条件就已经挺好了,就算这几年破产,也不过是从海市市中心的大房子搬到郊区大房子住。
  虽然地理位置大相径庭,但住宿条件没降太多,即便是他回父母老家的小城市,也从没见过如此老旧破败的住宅。
  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这里是京市还是国外贫民窟。
  他都没见过,童安鱼就更没见过了,她甚至连惊叹都发不出来,因为信息量实在太大,无异于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看,左边二百米就是银地中心,后面六百米就有沃尔玛,买生活用品特别方便,小区后头一条街,都是卖小吃的,实惠又方便,想吃点好的,东走过马路,万达,悦荟,佳兆业,都在一公里以内,地理位置无与伦比了。”中介单腿跳着抬起皮鞋,撕下刚黏在鞋底的搬家小广告。
  “房子是哪栋?”林淮叙挥走不知哪儿飘来的麻辣烫味儿,皱眉问。
  “走走走,我现在带你们去。”中介团了团,随手扔掉小广告,大步跨过垃圾桶渗出来的酸水,径直朝一栋死气沉沉的暗红色大楼走去。
  走到楼门口,生锈的防盗门被人咣一脚踢开,那人穿着跨栏背心,晾着肚皮,朝一旁被封死的垃圾道口吐了口唾沫,然后直朝童安鱼脸上瞅。
  中介尴尬:“这地方外来人口少,老京市人多,住的都是大爷大妈,生活比较朴实。”
  林淮叙站定脚步,没有转回头,用很克制冷静地语气说:“童安鱼,你回去吧。”
  太难堪了,他想。
  难堪的让人自卑。
  童安鱼看到他的白t恤有些被汗濡湿了,他明明在阳光下暴晒,可又像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她放下捏着鼻子的手,气问:“我坐出租车玩吗?”
  中介打圆场:“来都来了,一起看看,别看房间面积不大,但是房东送的床大啊,一米八呢,不管是俩哥们儿凑合住,还是小情侣一起,都睡得下。”
  孔嘉树应激道:“我去,我才不住这破地方呢。”
  童安鱼倒是热得面红耳赤,什么小情侣一起,什么睡得下。
  林淮叙在中介的生拉硬拽下,终于被拉进单元门。
  外面都如此不堪,里面更不用提了,楼梯显然自建成后就没修缮过,地面糊着一层经年沉降的灰泥。
  踩着将一鞋长的楼梯台面,闻着类似大酱发酵的诡异味道,他们来到电梯间。
  电梯间不出意外被小广告糊满了,糊的让人怀疑京市是否真有这么多开锁换锁搬家装修。
  一旁的楼梯堆满了杂物和老旧自行车,供人行走的地方狭窄不堪,从卫生和消防角度,这里都严重不符合规定,但开放商和物业公司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也就一直没人管。
  “房子在四楼,次卧已经租出去了,还剩一间主卧,面积很大,但要和次卧共用卫生间和厨房。”
  电梯吱吱嘎嘎敞开了门,里面照样没逃脱小广告的荼毒,四个人挤上并不宽敞的电梯,只听电梯门咣当一声合上,然后开始叮叮咣咣向上行。
  童安鱼心惊胆战,生怕这电梯一不开心破罐破摔从高层坠下去。
  好在平淡抵达四层,电梯将他们吐了出去。
  中介从一沓钥匙中翻出这家,在昏暗的灯泡下捅来捅去,总算把门打开了。
  一进门,到是唯一让人舒心的时刻了。
  别看楼体老,小区拉胯,安全堪忧,但房间内还是保存很好的,它虽然已经不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但所有家具擦拭得干净整洁,就连窗户也洁净透亮。
  进门是个小客厅,堆放着沙发,沙发显然不是用来坐的,上面遮着黄色的布。
  次卧房门紧闭,门口没有摆放着鞋,对方应该出去上班了。
  中介又拿出一把钥匙,推开主卧门:“你看看这面积,还可以的,一个月才两千块钱。”
  房门打开,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铁架子床,上面铺着还没撕开包装的一指宽床垫,确实是一米八的宽度,但造价恐怕还不如学校的宿舍床。
  房间里还有一张黄色书桌,一栋黄色衣柜,除此之外就没了。
  “这......这也值两千块?!”孔嘉树已经按捺不住吐槽的冲动了。
  “好一点的房子一万块也有,这个价位就只有它了。”中介也很无情。
  童安鱼就当今天是来见世面的,假模假式地围着铁床绕了一圈,然后疑惑地问:“灯的开关呢?”
  中介敲敲糊满壁纸的墙面:“看到这根绳了吗,一拉。”
  说着,他伸手拉了下绳,然后灯开了。
  童安鱼瞳孔地震。
  京市果然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林淮叙的目光顺着那根发黑的绳一路向上,最后落到房顶上,看见惨淡的圆形灯泡。
  这心情,就像他第一次从纽约中央公园坐地铁,看到一个裤子挂在屁股上,理直气壮跳闸门逃票,结果一脚踩死一只流窜老鼠的黑哥一样无语。
  他到底为什么要带她来这种地方。
  “不租了。”林淮叙转身要走。
  通勤辛苦点儿并非不能接受。
  中介:“一千五!房东不想空置,宁愿大出血,一千五干不干!”
  孔嘉树破产后也深知赚钱的不易,可他痛心疾首:“叙哥,特么咱们以前酒店都没住过一千五以下的,威武不能屈啊......”
  童安鱼默默,悄悄,声若蚊蚋,有气无力,凑到林淮叙耳边说:“虽然但是,我能包养你吗?”
  那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不用住这样危险破烂的房子。
  孔嘉树赶紧:“这个可以屈可以屈,童姐是咱自己人。”
  林淮叙偏头看向童安鱼粉白的,挂汗的脸颊:“你说什么?”
  他移步凑近,呼吸压下来,薄情的眼睛眯着:“再说一遍。”
  童安鱼用手指小心翼翼戳他靠近的胸膛,装作一本正经,毫无私心:“我的意思是,cooper现在是从民间寻回的还珠格格,身价飞升,而你呢,是格格的爸爸,小燕子不是还帮柳青柳红重建贵宾楼了吗,所以......”
  “哦,皇上准备赏赐草民了?”
  “......”
  皇上什么皇上啊。
  叫那么难听。
  这么喜欢叫,有种叫女朋友啊。
  林淮叙转身对中介说:“一千四,同意就租。”
  中介:“那不可能,次卧才一千三,而且床垫都是新买的,卫生收拾的也干净,你这个除非是长租一年的价钱。”
  林淮叙:“那算了,我再看看别的。”
  中介:“哎哎哎,你别着急,我再联系一下房东。”
  他也知道,这种状况的老房子,租出去很难了,很多人宁可住远点,跑通勤过来上班。
  中介去跟房东打电话了。
  童安鱼钻出房门:“我去厨房看看。”
  她脸上燥热的不行,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