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没问他去哪里?”周蒾奇怪道。
  路东祁哼了一声:“他一成年人,爱去哪儿去哪儿,我问他干嘛。”
  周蒾看回他:“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
  “我最喜欢你。”路东祁装疯卖乖,咧开嘴露齿一笑,“我可以亲你吗?”
  周蒾顿了顿:“眼睛闭起来。”
  路东祁摇头:“你害羞你闭,反正我不害羞。”
  逃跑计划失败,周蒾心下一横,贴过去蜻蜓点水一般,轻啄路东祁面颊。
  趁他发呆,连忙把窗户关严实,她隔着玻
  璃凶巴巴命令:“睡觉!”
  2
  一夜小雨后,山中空气清新潮湿,远岬氤氲含烟,阳光明媚而不炽烈。
  林贵泉家拢共40亩地,不止年轻人,全庄园人员出动,进咖啡田里帮忙除草。
  众所周知林贵泉最宝贝他的咖啡树,只有把活儿干精细,他才能安安心心去成都玩。
  除草不打药,纯人力砍除,当地俗称“涮草”。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涮多了不利于水土保持,涮少了会抢夺咖啡树营养。
  全员听从林贵泉指挥,背割草机的负责开路,使锄头负责殿后,靠双手的负责查漏。
  给路东祁派的活儿最省力气——解开和咖啡幼树缠在一起的蔓草。
  除了废腰,关键在于动作要轻,要有耐心。
  吸取经验教训,路东祁老老实实接过周蒾给的手套,边戴边问:“昨晚上你主动亲的我,敢做敢当,你跑什么?”
  四周围都是熟人,他声音之大,好似昭告全天下。
  幸亏几部割草机同时作业,嗡嗡震鸣的马达更响亮,更嘈杂。
  “我没有,是你喝醉了做的梦。”周蒾矢口否认。
  “对,我做的梦,美梦。”路东祁陪她一起装糊涂,摆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奇怪了,我的梦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我还说了梦话,你蹲墙角全部听见了?”
  “无聊。”周蒾没他能掰扯,转身走人。
  “等等。”路东祁拉住她,“分享给你一小八卦。高宗源彻夜未归,天亮才回来。我猜他去找温慧了,两只眼睛通红,不知道是熬了一宿,还是哭了一宿。”
  话题的主人公就离他们不远。
  温慧不会用锄头,高宗源正在教她。
  不是手把手教学,而是一个示范,一个模仿。
  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周蒾和路东祁同时收回视线。
  她提醒他:“不要说漏嘴,也不要再做小动作暗示什么。”
  路东祁面露难色:“那你另外给他安排间宿舍。天天对着个爱而不得的苦主,我怕我动了恻隐之心,怂恿他表白。”
  “不,许,多,事!”周蒾一字一顿严肃警告。
  “我尽量,我尽量。”路东祁弯下腰准备开干,片刻又直起来,“我再多嘴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小秘密?”
  因为日子特殊,周蒾印象深刻:“高中毕业聚会那天。”
  “那么久远!”路东祁简直佩服她,习惯性调侃,“嘴可真严,保守秘密多难啊!世界上除了死人,就得是你了吧。”
  想起打算永久封存心底的另一个秘密,周蒾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什么也没有说,返身走入咖啡林。
  第78章 情不知所起
  1
  日悬中天时,气温攀升至30度,大家三三两两坐在遮阴树下休息。
  午饭是麻嬢嬢提前分装好的凉卷粉和烧洋芋。油辣子拌卷粉开胃,洋芋蘸腐乳顶饱。
  吃着饭聊着天,一位国字脸叔叔忽然阔步迈上山岗。
  捏手里的软皮本塞进口袋,他面朝向阳的咖啡田,任山风鼓涨衣摆,昂首挺胸放声吟诵——
  不是所有成长都要按标准来/
  有些答案,土地早就写好了/
  它们是山里千千万万的“野孩子”/
  春天,饱喝怒江私酿的珍珠/
  夏天,晒足北回归线的阳光/
  秋天,让根系深深拥抱土壤/
  冬天,在云雾里畅想未来/
  它们是山里千千万万的“野孩子”/
  是红土地镌刻的人生格言/
  是书写在高原的浪漫情书/非纯原创,取材自《拾在云南》,每个精神云南人,都在小粒咖啡里尝到了生活解法。
  吐字归音带有浓浓的地方特色,但并不妨碍他纵情抒发对家乡,对土地,对咖啡的热爱。
  没有晦涩难懂的隐喻,没有故弄玄虚的辞藻,最简单的词汇传达最质朴的深情。
  不知谁先带的头,延绵掌声在山间回荡。
  周蒾告诉路东祁:“吴叔叔是我们庄园名副其实的文艺青,中年。他平时喜欢写现代诗,一有灵感就会记在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去年,阿乐姨联系的出版社,我爸出的钱,自费帮吴叔叔出版了一本诗集,《土地给了我们什么》。等以后老实咖啡贩售庄园的咖啡豆,我也会在包装袋上印吴叔叔的短诗。”
  听完她的话,路东祁想起来了。
  初到庄园那晚,原来吴叔叔心无旁骛写的是诗,生活的诗。
  望去一鸣惊人后埋头钻进咖啡林的民间诗人,再望去菠萝蜜树下勾起旧衣擦汗的扫地僧,又望去头挨头说着什么的两位创园元勋,还有忙着为大家盛木瓜水的中年姐妹花……
  当演员的情感充沛,路东祁有点热泪盈眶:“周蒾,我向你发誓,为了大家,我一定会不计成本地把纪录片拍出来。如果食言,我种一辈子咖啡,再不演戏。”
  周蒾非但不感动,反而沉了脸:“不要拿我们各自热爱的事业发誓。”
  “我爱演戏?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
  路东祁再追问为什么,周蒾踌躇不决地沉默了。
  旁边传来隐忍低啜,她心头一颤,立刻投去关切眼神。
  目光交接的瞬间,温慧破防了,扑倒进她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不问她为什么哭,也不去猜,任由泪水打湿衣衫,周蒾一下一下轻顺她后背。
  另一侧的林茜走过来,一颗柔软的女人心外化成展开的双臂,将她们紧紧环抱。
  她卸下身上坚硬铠甲,她稳稳接住她的脆弱与无助。她不懂她的悲伤,也不懂她的疼惜,仅凭女性异于常人的心灵感应,责无旁贷地用拥抱为她们筑起城堡。
  温慧哭得厉害,也很突然,旁观者难免望哭兴悲。
  叔叔嬢嬢们默默散开,重回咖啡田间各自忙碌。知其苦知其难的麻嬢嬢最是心痛,眼含热泪要过去安慰温慧。可以想见一对可怜“母女”相拥而泣,李孃孃抢先上前拽定她,生拉硬扯走远远的。
  留在原地的三个男人乱了方寸。
  路东祁和林夏手忙脚乱到处寻摸纸巾。
  高宗源则眉目凝重蹲在温慧身后,几次伸手想拍拍她单薄的肩。
  尽全力克制,终是回攥成拳,自己和自己较劲,绷得骨节泛白。
  “温慧,我昨晚看了那部电影。”声带也因压抑的情绪,变得发音僵硬而干涩,他不得不减缓语速,“一部很真实的电影。两个失意的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发乎情止乎礼,互相治愈找回对生活的勇气。最后因为都抱持着成年人最大的理性,重新变回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温慧抬起朦胧泪
  眼,如凄如惶地望向他。
  昨晚她失眠很久,等麻嬢嬢熟睡后,悄悄起身坐到窗边。
  山月荒凉,霜自冷其冷,月自光其光,不知不觉间却已泪流满面。
  是无意间的发现。
  数米外的榕树下坐着个人,手机冷光映出模糊眉脸,指间微红闪闪。
  温慧一刹明白了什么:“你——”
  “电影的结局确实不完美。”似乎猜到她会说的话,高宗源故作轻松地笑着打断,“应了那句古早的广告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不过不用替他们感到遗憾,我查过相关新闻,男女主因戏生情,在现实生活中走到了一起。”
  其实还有很多感想,高宗源就停在了最唯美的地方。
  他不会告诉她,这部电影之于他是人生写照——如果有些人终究只是路过你的生活,爱而不得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也不会告诉她,男女主因年龄相差悬殊,婚姻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生活啊,有太多现实的无奈,终究不是即使错过依然美好的爱情电影。
  2
  大哭一场释放负能,温慧像变了个人,精神异常亢奋。
  翌日大早,她兴致勃勃拖着周蒾进了烘豆室。体验过田间劳作,她要再尝尝玫瑰庄园出品的咖啡。
  苦主高宗源没来,路东祁倒像块狗皮膏药出现在门外。
  探头探脑,一通打哑谜似的比手画脚把周蒾叫出烘豆室。
  周蒾以为他有急事:“你旧伤又复发了?”
  “别咒我。”隔着窗玻璃朝里偷眼看,他拉起周蒾往墙根走,神神叨叨道,“高宗源从西安一路追来庄园,你不好奇他今天为什么没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