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别废话了,赶紧的吧。”把碗朝他递了递,周蒾催促道。
  “行吧,你不介意,我就不客气了。”路东祁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说不客气,他动作其实很小心,换了个汤匙,一点一点将干净的米饭舀进周蒾碗里。
  这一幕,被不早不晚转过身来的周博平看个正着。
  他坐回原位,麻嬢嬢的叮嘱仍在继续:“记到喊老林来吃饭。胜英不在家,他肯定顿顿烧洋芋蘸油辣子,光涨肚子某得营养。”
  吃饭事大,麻嬢嬢第一次离开厨房三天之久,又不厌其烦地交代了许多琐碎。
  周博平一一耐心听完:“我晓得了,你放心去耍。”又跟她和周蒾商量,“借这个机会,我觉得也应该让满婆婆去版纳耍几天,老人家不容易,一辈子没出过保山。旅游费用不能让小困出,庄园出,当是为你们补过三八妇女节。”
  “我同意。”麻嬢嬢当机立断,“有我和胜英在,可以照顾到老辈子。”
  “我也同意。”周蒾憋笑,“爸爸,困困姓吕。”
  听林贵泉喊小困,周博平也跟着称呼,他忙赧赧纠正:“小吕,小吕。”
  父女间气氛回暖,路东祁很有眼力价地快速收捡碗筷,起身道:“嬢嬢,我有自拍杆,走走走,我教你怎么用。”
  路东祁一手挽着两条连衣裙,一手挽着麻嬢嬢胳膊,高高兴兴离开厨房。
  背影亲昵,像极了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子,一对真正的父女久久才收回视线。
  周博平率先开口:“小路人不错,确实是个热心肠。”
  “可能比起当演员,他更适合当社区干事。”周蒾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见父亲笑了,她也弯起嘴角,“爸爸,是他先提出来让两位嬢嬢去版纳旅游。”
  照路东祁的个性周博平不意外,再一深想又觉得不太合理,他沉吟道:“小路早有打算,为了赢所以和你组队?”
  周蒾偏头避开父亲的视线:“也许吧。”
  “不要骗我,周蒾。”周博平的声音沉
  了些。
  “好。”周蒾微笑着看回父亲,开门见山道,“爸爸,我刚回庄园半年有很多事要做,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暂时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嗯,我明白。”这回换父亲低头回避女儿的注视,两只手掌心像磨盘一样按着膝盖打转,周博平咬咬牙,“周蒾,是我心胸狭窄误会你和小路。下午看过比赛视频,我的做法确实不妥,我跟你——”
  “爸爸。”周蒾轻柔打断,知道时机恰好,她继续说,“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第35章 娇气的他
  1
  满婆婆去版纳旅游,最放心不下的不是她的宝贝大孙子,而是她的咖啡田。嫌大孙子笨手笨脚,满婆婆临走前指名道姓,一定要周蒾帮她修枝施肥。
  翌日一大早,路东祁难得没睡懒觉,帽子口罩墨镜防晒霜防晒衣一应俱全,像超级顶流出街,自告奋勇跟着周蒾进了山。
  从小和咖啡树打交道,周蒾只需简单观察树形就能做到心中有数,知道每株咖啡树会长成什么样子。带着新手路东祁绕咖啡树转了两圈,她快速总结出三条修枝原则。
  “第一,打顶控高,你184,以你踮起脚的身高为参照,凡是超过的顶芽全部要剪掉。
  “第二,修剪直生枝,喏,像这样长在主干向上生长的枝条就是直生枝。记住,靠近根部的不要剪,留着以后替换现在的主干。
  “第三,除枯枝。哪些是枯枝不用我教你辨认了吧,你应该一眼能看出来。”
  边讲解边示范,周蒾徒手操作,攥着一把废枝回过头。
  看不出全副武装的路菜鸟有没有认真听,她问:“学会了吗?”
  路东祁滑下墨镜,谦虚道:“眼睛学会了。”
  “你先试试,不确定的可以问我。”修枝剪和防护手套递给他,周蒾力气大自己留下把小砍刀。
  咖啡树细细瘦瘦,路东祁只拿了修枝剪:“不用手套,我没那么娇气。”
  一看就会没有想象中难度高,跃跃欲试的路东祁摘掉墨镜,只身深入咖啡田间。
  心中默念修枝三原则,眼到手快咔咔几剪刀下去,他兴奋喊声周蒾,高高举起刚剪掉的枝干向她展示学习成果。得到周蒾的肯定,他劳动劲头更足,化身剪刀手爱德华又是一阵忙活,不久便热出满头大汗。
  握剪刀的两只手火辣辣的,掌心起了几个大水泡也没知觉。
  一看时间刚过去半小时,望一眼周蒾忙碌的身影,路东祁没脸喊苦喊累,咬着牙继续坚持。
  很快,水泡被磨破了钻心的疼。
  正当路东祁低头吹着红殷殷的伤口,周蒾似有感应,远远招呼他去遮阴树下休息。
  遮阴的菠萝蜜树高大葳蕤,路东祁故意像老干部一样双手背在身后,靠着树干席地而坐。不小心磨到伤口,忍疼忍到眼角直抽抽,他还假装一身轻松,冲周蒾露出悠然自得的笑。
  眼风扫过路东祁古怪的坐姿,周蒾没说什么,径直屈膝蹲在他面前。
  从兜里掏出一次性碘伏棉棒,她撕着塑封袋,没抬头:“伸手。”
  笑容立时变得傻里傻气,路东祁再故作不了一点坚强,他乖乖照办:“特意为我准备的?”
  “常备的。”周蒾抓牢他指尖,动作轻柔,“干农活难免磕磕碰碰,有伤口要及时消毒,这是常识。”
  往自己脸上贴金失败,路东祁弱弱哼唧两声:“疼。”
  “又不是酒精,不会疼。”周蒾仍旧头也不抬,无情拆穿他的拙劣演技,“别演了,你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我没同情过你,这点小伤算什么。”
  “你也知道很严重,所以我说你以前‘莫得感情’。”
  消完毒的左手似乎不疼了,路东祁掏出手机划开图库,碎嘴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一定要让你看看那半年我有多惨。这是重症监护室护士长姐姐拍的。小时候看港片,车祸受伤浑身裹得跟粽子一样,我以为是搞笑的夸张桥段,嘿,没想到是真的很搞笑。
  “还有这张,我刚转回普通病房,串儿姨偷拍的。瘦到不成人形,胡子拉碴脸都嘬腮了,她居然说我还和车祸前一样帅。太惨不忍睹了,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夸出口的。
  “这张是尿壶特写,我照的,新的啊,没用过。不出车祸,我一辈子也无法想象有一天会躺床上小便。”
  周蒾一直默不作声,视线稍稍偏向手机屏幕,不自觉眉头轻拧。
  “你做过手术吗?”见她摇头,路东祁接着说,“我猜你也没做过,一看你就是从小到大身体很好很皮实的孩子,打个针输个液都算了不得的事儿。没做过手术,你肯定觉得会很疼。其实不疼,全麻,睡一觉就结束了。你知道最疼的是什么吗?”
  左手手心的碘伏没干全沾手机上了,周蒾用眼神示意他重新消毒。
  掰断新的棉棒,她才说:“不知道。”
  “最疼的是拔导尿管,不打麻药硬拔。”路东祁讲起来仍头皮发麻,回想起火烧般的疼痛感他龇了龇牙,“一护士妹妹给拔的,巨疼巨羞耻,我躺床上用枕头捂着脸,差点哭出来。”
  他的描述画面感十足,周蒾没绷住笑出了声,一不留神棉棒头戳进破皮的伤口。
  路东祁条件反射一缩手:“这回不是演的,真挺疼。”
  周蒾立刻说对不起。
  “没事儿。”路东祁大大咧咧又伸出手,“我不吵你了,你继续。”
  巴掌心就那么大点,周蒾消毒消得很仔细,没有必要再继续。
  有人眼巴巴地望着她,她怔了下心里一软,什么也没说,重新掰开根棉棒。
  管住嘴的路东祁发呆似的盯着她脑袋看了会,抬起头望去叶隙间漏下的斑驳光影,片刻再看回周蒾,她整个人像镶了层毛茸茸的光圈。
  到底没忍住,路东祁很自欺欺人地,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周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气?”
  “你不算娇气,咖啡树比你更娇气。”用过的棉棒装进随身携带的垃圾袋,周蒾转身坐在他旁边,双手环抱膝盖,目视前方望去枝繁叶
  茂的咖啡田,“咖啡树只生长在南北回归线以内的黄金地带。是热带植物,却更适应千米海拔的气候。怕冷又怕热,需要日照但要避免直射。它们喜欢云雾缭绕背阴静风的山坡,一旦气温降低出现霜降,对它们又是致命的打击。”
  周蒾朝收回目光,打趣般道:“咖啡树很难伺候的,比你这个前老板难伺候多了。”
  路东祁脑子转的快:“或许正因为伺候过我这个难搞的前老板,你伺候咖啡树才会变得更得心应手。”
  “也对。”
  周蒾点点头,心里想着即将开幕的新一届云南生豆大赛,她再度将目光投向咖啡田:“想要种出一支竞拍精品豆,单靠咖农全年无休的勤劳工作是不够的,必须从源头,从树种优化做起。我之前请朱和平来庄园教大家喝咖啡,教大家学会欣赏一杯好咖啡,目的是让咖农们意识到咖啡品种存在很大的优劣之分。只有意识到品种差异,他们才不会像过去一样‘懒庄稼’,为图省事而盲目选择抗病高产的低端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