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两人先是客气地互捧一番,接着唐相小心翼翼询问九思的打算。前朝不乏野心勃勃控制朝政的公主,有些走向他要替太子预防、把控。
  九思看着他笑了:“唐相放心,本宫不打算留在京城,下个月便顺水南下。”
  “在下听太子提起过您的志向,着实佩服殿下的远见。”唐相笑眯眯道:“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解除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殿下此举,顺应民心。”
  亲耳听公主说远行的日期,令唐相安心不少,公主着实聪明,他也不再藏着掖着:“殿下既然不当君,难道要入圣?做圣人?”
  九思摇摇头:“我要做闲人。”
  “贤人?哦,不
  必有位,必须有德的贤人。有感召万民的品德,明察秋毫的聪明,深谋远虑的才干,坚持仁义的原则。不错。”
  “您想多了。是闲人,无所事事的闲散之人。天天用德行约束自己太累,而且有些人不配以德报怨。本宫喜欢睚眦必报,朝堂那套不适合本宫。”
  唐相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另一边耳朵也出了问题,原本以为很艰难的劝其放权,现在感觉不用说什么便轻易解决了。
  那,会不会另一件事也能如意?
  他掩饰性咳了一声,实在有些不好开口,但转念想到闹绝食的女儿,又硬着头皮道:“有…有礼物献给殿下。”
  九思点头,命人呈上,她有些好奇,唐相准备了什么礼物?不会是一车书吧?看得人头疼。
  殿外侯着的四人依次进来,低头跪拜。
  九思一怔,是四位仪表不凡的年青人。“都起来吧。”她转向唐相,甚是不解。
  唐相净白的脸皮浮起羞愧的红,咬咬牙,声音低了下去:“是送给公主的人。”
  面首二字,他说不出口,这四名青年才俊各有各的好,相貌清秀,气宇轩昂,气质清雅,谈吐不凡。
  公主养面首,前朝亦有之。
  九思眉梢微挑,右手拖着下巴,细心凝神地一一看过去。
  唐相神情复杂地观察公主,见她饶有兴致,心中松了口气。倘若公主喜欢美男,多送几个,这样能把少恒换回来。芊芊日夜哭闹,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心疼。
  “你们都是唐家子弟?”九思不避,一双澄澈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来回扫着。
  几人忍不住抬眸看她,又迅速低下头施礼:“是。”
  他们都是唐家旁支,因为姓氏而被外人高看,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们处在唐家边缘。想要快速出头,得走捷径。前朝公主养的面首中,后来不乏青云直上的重臣,逆天改命这件事,有成功的先例。
  “你们愿意成为公主的面首?本宫想听实话。”
  这两字一出,着实有些刺痛唐相,他把头埋得更深,感觉老脸丢尽。为了女儿,有些看不上的手段也使得出来了。
  四名青年才俊异口同声、坚定无比:“在下愿意。”
  “那都留下吧。”九思立刻想到这几个人的用处了:“多谢唐相,还有其他事吗?”
  送完“礼物”,该说正事了。
  唐相长长出了口气,公主收下人,以少恒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做驸马的。“少恒是老夫的学生,跟芊芊青梅竹马,老夫想跟殿下求一赐婚懿旨。”
  九思脸上泛着沉思的神色,显然在思考着如何解决问题,片刻后,给出四个字:“强人所难。”
  唐相张大嘴巴,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听公主解释道:“我跟陈大人已经成婚了,不过还没有办公主的婚仪罢了。这件事本宫早就告知芊芊妹妹了,怎么能一男二娶呢。”
  唐相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瞪圆眼睛:“少恒一向守礼……”
  他突然止住话头,少恒守礼,那是公主无礼吗?虽然她的确是在民间野生长大,但是唐相没有讽刺的意思。
  九思没纠结这句话,只是有些不解:“太子有过女人吗?”
  什么?唐相仍旧沉浸在惊讶中,却下意识点点头。
  “我遇到的少年人,安书逸、赵二、十安都有过女人,那凭什么陈均绎不能有?”
  唐相脑子仍旧没反应过来,他大惊小怪是因为少恒吗?他惊讶的是公主啊!
  “不说这些。”九思手一挥,仿佛这些都是小事情,她命宫人把四名青年才俊带下去安置,然后拿起桌上的地图,打开,跟唐相说:
  “一直以来,大魏的士兵都活跃在陆地之上,海上作战几乎没有过,所以组建舟师刻不容缓。虽然三十六寨被火药轰怕了,龟缩进深山,难保不是在养精蓄锐,若干年后击破边界线反攻,或者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唐相赶忙肃然倾听,感觉自己今日的举动离了大谱,别闹了。
  .
  安书逸坐在床褥上,一坐坐一天。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就因为他没有背书把他关禁闭。关他的密室没有窗子,没有声音,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后来,任何事情都可能导致他被关禁闭:喝醉酒、爬千山、请黑坛……最久的这次,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关他。
  这些经历并没有让他反抗,反正总有熬出来的时候。到了外面,他还是尊贵的相府小公子,在京城到处横着走。
  他想不到,根本想不到,也不理解,父亲居然不在乎他的命。赵二那般混球,赵相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同样为人子,他为何得不到父亲的爱?
  虎毒不食子,父亲为何不爱自己的儿子,一个两个都不爱,只爱他自己。安书逸脑中的弦越绷越紧,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哭得久了,呼吸都变得困难,安书逸用袖子抹掉眼泪,才发现屋里多出一个人。
  “姐姐?”
  “没有爹,还有娘啊,你娘也病了,被赵家接回去了。”九思坐在安书逸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赵相附庸安相多年,虽说受其蒙蔽,但自身也非正义之人,太子仁慈,留其一条命,赵家人也算有情义,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愿意赡养安书逸的娘。
  九思也替安书逸求情,没有株连。安相的儿子们,也都是受害者。
  安书逸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我想好了,我要跟默然去军营。”
  他不想留在熟悉的京城,见曾经熟悉的人,那些原本对他恭维的人,一定会极尽奚落、落井下石。
  “去锻炼一下也好,学点真本事。”九思以前教他的那些,叫骗术。
  想到以前,安书逸又想哭,抬头问九思:“将来,我能像默然一样成为将军吗?”
  还没去呢,苦都没吃。
  不愿刺激他,九思说得委婉:“你不一定要做谁,你看院子里的花,你不一定要做花,你可以是草啊,生于断崖,染作朝霞。你也不一定要做草,你可以是树,望山如故,望水遥祝。你也不一定要做树,你可以是花,望春光看世间,悲喜自渡。”
  安书逸跟着望向窗外,点点头:“明白了,姐姐是说我有无限可能,未来可期。”
  九思翻了个白眼:“我是说,这世间纷扰浩大,我们都是种子,等待发芽。”
  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事一定要干,热烈的活着才真实。
  不知道听懂没,安书逸往后一靠,整个人倒是放松下来。
  .
  十个月后。
  草原在晨光中苏醒,草浪泛起金绿波纹,李硯蹲下身,食指抹过草叶背面,眼睛亮起来,上面沾着几粒新鲜的野兔粪便。
  草原深处有异动,探子回报:韩芊芊之父亡故,疑似几大部落争权夺利。
  这就不好了,一动不如一静,韩氏父女愿意同大魏合作,若是换上新统领,谁知道会不会惹是生非。
  突然,草浪在前方打了个旋,李硯回望西北方向吹来的风,悄悄拔开寒月刀,靴子踩碎枯草的声音被放大。
  没有任何征兆的,两柄刀剑交错飞旋而出!
  剑气的破空之声令李硯吃了一惊,这是何等高手?仓促间,捉摸不定剑气的走势,寒月刀呼啸着大开大合,纵身后退的同时,忽然觉得脖子一凉。
  今日要命丧于此吗?李硯瞬间后悔不该独自前来。他的命是公主保下的,李家在边境犯下数起杀人越货的罪行足以灭门,他是李家仅存的血脉……
  “小将军回到草原是不是偷懒了?”
  飘荡的草浪里涌出一股清泉音,李硯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跳动,脸上的笑容随着九思的现身逐渐明朗。
  接着才看清与他对招的人是陈均绎。他这么强吗?李硯脸上的笑容又垮下来。
  “公主不是在南边?”李硯感觉心跳声在耳膜上咚咚作响。
  九思走到陈均绎身边停下,对李硯笑道:“我来给韩芊芊送点礼,跟她做个交易。”
  唐相送出的大礼不能浪费,她要转送给最爱美男的韩芊芊公主。
  “南边的事解决了?”李硯刻意不去看陈均绎,想跟九思多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