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爷要那妖女死,她就必须死,你不要……再为此生事端,安安稳稳在京城过享乐日子吧。”
  李硯讥讽:“爹给我安排的人生,真是煞费苦心了。”
  李崇光冷冷道:“世间男儿各有各的艰难困苦,有些人机关算尽也得不到仕途钱财,莫说煞费苦心,便是披荆斩棘,舍身丧命,爹也会为李家谋得几代的显贵!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一起去陈家吊唁。”
  陈三和的夫人是李家女,即便过世多年,陈家也没有续弦迎娶。冲着这层关系,李家和陈家算姻亲。
  白绸飘扬的孝幛,在夜晚异常肃穆,丧堂深处,素烛高照,孟九思远远瞥见陈均绎扶着陈三和守在棺椁前低泣烧纸。
  陈均绎一身重孝,她看得皱起眉,不想再麻烦到他,于是悄悄去找谢五。
  要尽快派人去青州查安家,陈老夫人一走,安相必然对陈家发难。她以前搞错了,以为要她死是有人为了报复皇后,原来要她死,是安相不允许皇家生女。
  既荒谬又似有个大阴谋。
  安相安展堂,孟九思在心里默默念叨……
  谢五没有多问,痛快地给了孟九思八个人,说公子吩咐过,这些人从今往后就是孟姑娘的人,随孟姑娘差使,无论做什么都不必禀报。
  孟九思有陈家鱼牌,理论上代表陈家家主,陈均绎不问缘由地给人,也是一种配合。
  孟九思当即安排四个人给十安,另选两人保护师父,余下两人跟着她。这八个人外表朴实,动作敏捷,应该都是功夫好手。
  陈三和几近哭晕,陈均绎陪在身旁也熬到双眼通红,没休息几个时辰天色变大亮,陈老夫人的棺椁停灵到了主厅。
  陈家家业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陆续前来吊唁,陈均绎跪在团垫上,眉眼憔悴,搀扶着好像支撑不住的陈三和一一回礼。陈四同哽咽着,指挥下人们茶水送往招待宾客。
  歇了一会儿,又歇了一会儿,李家来人了。
  上一次来,还是陈三和的夫人过世那次。陈均绎抿着唇,不动声色看着李崇光弯腰、鞠躬,上一次他也是这般。
  结束完,陈四同对他答谢。
  李崇光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均绎。
  几年未见,此子气势更盛,有七娘的冠玉之貌,也有相爷的凌人之气。若能为李家所用,自然极好,若是挡路,须尽早除去。
  陈均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在李崇光背过身后不经意般瞥向陈四同。
  太婆说陈府中的暗桩已肃清,但过往一些事件的调查中他发现,有些手脚安排非陈家核心人员办不到。再后来,师父拨给他的人手,只有太婆和他知晓。父亲性格天真,不知道也少些烦恼。
  陈四同走出主厅,来到茶水间,叫下人端上每日必饮的燕窝粥。喝完粥,他拍了几下衣襟,探出头看了看,冲下人摆摆手:“你去盯一会儿,我到花园里透透气。”
  出了偏厅,陈四同加快脚步,神情紧张起来,在花园偏角的小桥上左右张望。
  孟九思处理完人手,便独自在甬道徘徊,听着忽远忽近的哭声,不知不觉走向花园。绿树掩映下,她发现一身着孝衣的人鬼鬼祟祟,悄悄跟上后,才发现是陈家二爷陈四同。
  站在桥上的陈四同觉得自己就像水面上的小舟,摇摆不定,随波逐流,随时搁浅,一个浪头也能轻易掀翻。他不是陈老夫人亲生,虽然母亲面上没有为难过他,他心里却极怕这位主母。
  父亲过世后,一些族老和大掌柜不服母亲管家,也就半年吧,这些人厄运连连,甚至凭空消失,母亲用震慑手段让所有质疑她的人恐惧。陈四同一直不敢直视陈老夫人的眼睛,有种遭雷电劈中的惊惧。
  尤其他稀里糊涂卷进那件事后,在母亲面前头垂得更低了,他没什么大能耐,被人下了套,害死了人,更不敢跟母亲坦白,多年来活得战战兢兢。
  如今,母亲闭眼了,陈四同终于舒了口气,感觉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拿开了。
  “大将军。”他刚挺直的腰又弯下去,对着小桥另一头走来的李崇光行礼。几年不见,相安无事,结果李崇光刚回京就联系他,他本想不再理睬,又怕当年之事被李崇光拿来要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陈四同嘴角微微抽动:“大将军,跟您说实话,我这人胆小,没什么宏图大志,陈家原本也不是我说了算。母亲虽然走了,可少恒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我哪敢也没机会动什么手脚。您行行好,别再……找上我。”
  空气中仿佛有重量,压得他不敢直起腰。李崇光冷笑一声,狠狠盯着他:“胆子小?七娘可是死在你手里……”
  “哎呦,饶了我吧,”陈四同觉得一阵眩晕,要是被兄长或者少恒知道,他得死。他哪里敢下毒,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李崇光横了他一眼:“不想被少恒知道找你报仇,你就再为我办件事。”
  陈四同脸色惨白,跌坐在地……
  不远处的假山旁,孟九思听不清两人说什么,正要转身换个位置,突然一凉,微刺冰冷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令她不敢再动。
  第41章 ☆、41:丧礼变故
  “你听到什么?”
  听是李硯压低声音的质问,孟九思心头一松,缓缓偏过头看他:“这么远,嘀嘀咕咕的,我又不是顺风耳。”
  “你跟踪我爹?”
  “乱说,”孟九思嬉笑:“这里是陈府,我住这里,反倒是小将军你,”她一边说话一边试着转身远离贴紧的刀刃:“你怎么找到我的?好哇,你跟踪我?”
  “别乱动!”李硯脚下一踏,欺身将她按在假山的石壁上,只要她不出声不被爹发现,这里也听不到什么。
  孟九思看出他的犹豫,刹那间抓住他的手臂抵抗,李硯本能地用力抗衡,手中刀刃不慎刺入孟九思的脖子,隐隐滴出血来。
  李硯猛地收起刀,出手按住她雪白的脖颈:“我并非有意……”
  孟九思寸步未移,仰头瞪他,下一瞬间出乎意料,用尽力气大声喊叫:“杀人啦!救命啊!”
  李硯手臂一抖,孟九思矮了矮身体从他手臂下灵巧地跑走,边跑边喊。
  既然听不到陈四同对李崇光说什么,不如曝光引人过来,看看陈四同当众作何解释。
  孟九思逃跑的能耐大,从李硯手里跃起,一路穿过庭院撞进主厅,掀翻了整座府邸的肃静。
  跃过门楣,孟九思在心底对陈老夫人告罪一声,当着主厅所有人的面道出二老爷会见李大将军,自己误入撞见,险被李小将军灭口的“事实”。
  她哭得梨花带雨,脖子处刀痕狰狞,染得胸前白袍殷红点点,几乎站不稳。
  众人大惊失色,这话涉及李大将军和陈家二老爷,在眼下陈家发丧的紧要关头,不会又是新一轮腥风血雨争夺家主的场面吧?
  遥想当年陈家易主,多少人下落不明……
  一时众人都不敢说话。
  陈三和摇晃着站起身,被她的惨样吓了一跳,连忙让下人去请大夫,然后略带茫然地看向陈均绎:“少恒啊,你舅舅不是早就离去了?”
  李崇光上香是在半个时辰前,以大将军的身份前来吊唁,已算是沾着姻亲的关系屈尊降贵,又怎会长时间停留在陈府。
  陈均绎的脸色在白烛的光亮下显得阴晴不定:“大将军的去留我们不敢过问,叫人去请二老爷回来,讲清楚缘由。”
  他喊来谢五时,目光在孟九思伤口处停留一瞬,破皮出血,伤口不深。
  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察觉?
  陈四同在孟九思高亢的救命声中吓软了腿,被李崇光像拽死狗一样拎起,在他耳边问候了他的孩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再提醒吧。
  谢五跑来时,李崇光挑衅地看着,众人扶起陈四同架走,并无人敢上前阻拦李大将军离去。
  李硯走出假山的阴暗之处,跟随李崇光一起离开陈家。
  刚登上府外的李家马车,李崇光握紧双拳,夺过车夫的鞭子“啪”的一声,狠狠抽在李硯身上。
  李硯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鞭,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喉头也干涩,心止不住地下沉。他没想真的伤害孟姑娘,却被她趁机摆了一道。
  待坐进马车,李崇光脸上怒气隐现:“你看上那妖女?”
  “没有。”李硯答得飞快,心跳也越来越快。
  李崇光铁青着脸,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攒入人心的刀。
  陈府正厅中,众人的哭声渐渐被一个人取代。
  陈四同感觉很不好,五脏六腑都疼,说话带着哭腔:“我只是到花园透透气,在桥头遇见大将军,问候几声,根本没见着孟姑娘啊,何来灭口一说?”
  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实话,圆不过去就装晕。大哥心软,待会儿求求他,总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胸口开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