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阿娘是谁啊?”孟九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身体后仰。心里琢磨着生下私生子的女子八成是相府丫鬟或歌伎。
  “李大将军的庶妹,早死了。”安书逸含糊道:“上一辈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哈?李家!孟九思震惊到!
  那个去灭北的新贵将军?!
  安书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第10章 ☆、10:赌一把
  孟九思缓过神来。
  李家是近几年才发家的新贵,十几年前在京城,怕是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寻常门第。要说那时候家族将庶女拱手送进相府为妾,谁说不要脸,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为什么最后又赠予陈三和,让陈均绎成为私生子?
  她看着安书逸,像看着刚挖掘的宝藏一样。
  他是相府小公子,又跟陈均绎是那样一层关系,于是爽快地伸出手:“我住白马巷,每隔三日的酉时你来找我,我教你。”
  “哪里?”安书逸微微后仰,心虚道:“陈家那条巷子?”
  他不想见到陈均绎,也不想碰到跟他有关的任何事。
  “孟姐姐,控制术肯定需要场地和蛇,我推荐一个现成的地儿,烧山观后山又叫千山,相传有一千条蛇。”
  安书逸生怕孟九思不同意,急切地扯下腰间物件递给她:“这玉牌能自由出入烧山观,姐姐拿着,我进出凭脸,没人敢查我,用不上牌子。”
  孟九思此时并不知道烧山观有多难进,只见小小的玉牌碧绿无瑕,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她拿起来细细地看,故作为难:“烧山观……挺远呢。”
  “往返马车我来安排!”安书逸暗暗舒了口气,承诺道:“上门接送孟姐姐。”
  孟九思叹着气,“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烧山观建在外城,与军营隔着一条五丈河。胡彬带着陈均绎在靠近后山的一个侧门下了马。
  皇帝正在观内闭关,即便不常开的侧门也有层层把守。
  “大公子,相爷这几日睡眠浅,易急躁,您多担待。”胡彬微微躬身,低声提醒。
  “多谢胡叔。”
  陈均绎解下佩剑扔给他,心里那股子抗拒渐渐平顺下来。他能躲几日?早晚都要面对。既然下定决断,纵有千难万难也要硬撑下去。
  穿过狭长的庭院,前方出现一个圆拱形的门洞,这里更像是通往后山的过道,实际上是只有安相才能进入的专属密室。
  也是安相每次召见陈均绎的隐蔽地点。
  即便皇帝在观里又如何,这座烧山观的构建远远不止外人看过去的空间。
  小时候,陈均绎在观门口要被蒙住双眼,由胡彬牵着走进来。直到十八岁后,才被允许自己从侧门走进来。
  陈均绎厌恶这个地方,却很想弄明白整座烧山观的布局。
  他推开一扇黑色实木门,上了几级台阶,室内油灯明亮,模糊了石墙边界,一股淡薄的幽香在空气中浮荡。
  室内是标准书房的摆设,金玉器皿,绫罗锦绣,显得高雅又富丽。
  木桌后,垂首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穿着件墨黑的直缀,面容俊朗的男人。
  见陈均绎进来,安相眼神锐利,面无表情道:“弓箭手都被你杀了?”
  “是。”说着,陈均绎垂下头。
  安相恼怒起来:“
  你敢忤逆我!”
  陈均绎止不住心头一跳,缓缓跪下:“太子是好人,也会是大魏英明的君主。”
  安相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向他,冷冷说道:“当初派你给太子伴读,是为了监视东宫。如今倒好,你不但不如实回禀,竟敢尽心帮东宫做事?!当真翅膀硬了!”
  陈均绎从八岁开始跟随太子,一同读书、骑马、习武,互相促进成长。人都是有感情的,太子程霄比他小两岁,性格亲近宽厚,对他如哥哥般依赖。
  他也渐渐对太子敞开真心,不愿违心再做提线木偶。
  “太子仁慈,将来也不会对您构成威胁,您已经是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足?”陈均绎抬起头,声音有些哑,却没有一丝颤抖。
  “啪!”安相猛地扬起手掌,重重扇向陈均绎的左脸,几乎将他打倒在地。
  “你最好想清楚,保陈家还是保太子。”安相瞪着陈均绎,目光阴冷:“你若继续忤逆我,等陈家老太婆咽了气,下一个轮到的就是陈三和。”
  他相信陈均绎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马车受惊、毒蛇咬到、食物中毒……那些丫鬟中的招儿,日后也会如法炮制在陈三和甚至陈四同身上,让陈家彻底绝后。
  陈均绎觉得胸口涌上一口气,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安相喜欢看到这样痛苦慌张的脸。喜欢别人提起他的态度是惊恐、害怕,这就是地位,揭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即便是亲生儿子又如何。不听话的儿子不如除去。
  “太子仁慈?别忘了,他背后还有唐江元和皇后!将来太子登基,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没有缓冲地带。”
  “只要你听我的话,陈三和会一直安然无恙。”
  “你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会亏待你。”
  密室里很安静,与外面完全隔离,陈均绎甚至能听到胸口咚咚的闷响。
  他跪在地上,目光所及的一排书架高大到显眼,架子上收拾得纤尘不染……
  除此之外,便是身旁之人突然怒吼的回音。
  “当然!你若铁了心忤逆我,落霞谷便是警告!再有下次,弩箭会一齐射穿你的马车!”
  .
  烧饼那么大的月亮挂在天空,将西大街陶醉的人们衬托得更加清晰。
  从醉仙楼出来的孟九思融入西大街,逛了逛来时没有走过的夜市。这里真如十安所说,各种美食应有尽有。可惜刚刚她一个人吃了满桌子菜,胃口还未消化尽。
  过了龙津桥,她一路往南走,快到白马巷口,正巧遇到踏马回来的陈均绎。
  巷子口树影斑驳,层层月色下,他脸色浮现一层朦胧的光晕,眉宇间透着不真实的俊美和淡淡的孤寂。
  子肖像母,李家那位庶女得多美啊!孟九思歪着头看他:“大人似乎有难以启齿的心事。”
  陈均绎利落地翻身下马,慢慢靠近:“孟姑娘还会相面?”
  “精通一点人像术。”
  孟九思在心里分辨了一下陈均绎的表情,他左边脸微微红肿,定是跟相见之人发生了不愉快。结合他离去之前的不情愿,陈均绎真可能心里向着陈家。
  她冲他真诚地笑了笑:“陈大人是大富大贵之貌,可命运的跌宕并不以实力决定,而是你的选择。”
  陈均绎露出习惯性笑意,脸上那抹红更添魅惑:“我的选择?”
  “嗯,你帮我,我帮你。”孟九思感觉他在用笑容勾引人,赶紧定了定神:“我们眼下有共同的目的,都想除掉章天师。”
  “而我,需要陈大人出银子。”她干脆直截了当。
  陈均绎聪明敏锐,何况,他们都站在东宫这条船上,孟九思用不着在他面前卖弄玄虚。
  她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波光流转,两枚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陈均绎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却总对她有一丝熟悉感。
  “孟姑娘想要多少银子?”
  “先给我五千两吧。”孟九思欠身微笑。
  真敢开口。
  陈均绎沉默了片刻。
  这姑娘知不知道五千两有多少?九品官每月的收入也就三两银子。
  迎着陈均绎明暗不定的脸色,孟九思微微仰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俊脸:“陈大人不妨试试我——”
  她又走近半步,离他很近了:“试试我们师徒有没有本事挣这个钱。”
  近在咫尺,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来,陈均绎没有动。
  他们师徒总有惊喜,无论是躲避弩箭的袭击,还是通过什么小手段操控蛇,江湖力量往往不容小觑。
  陈均绎不想一点点地试探他们师徒的本事,索性丢个难度大的,堵住他们的自不量力。
  于是,眉梢微挑道:“好啊,试试。五日内,我要烧山观的舆图,你能做到的话,银子你只管说个数。”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烧山观是章天师的观邸,非本观道士不得入内,非三品官员不得入内,非皇亲国戚不得入内。陈均绎也只去过侧门的那间密室,观内其余地方都有机关和守卫。
  别说五天,五个月都打探不进去!
  陈均绎说完,越过她,牵着马往巷子里走。
  他心情非常不好,胡乱说了一个强人所难的任务,也没指望她能完成,只是希望小姑娘不要自不量力,竟说大话。
  孟九思站在原地想了想,摸了摸袖口里安哲轩给她的玉牌。
  她算着五日内的计划,缓慢踱步回到院子,发现玄之道长已经回来了,正半躺在竹椅上高高翘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