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朔方山的土壤本是弱酸性,突然出现强碱性化和硅含量异常,绝不是水泥渗漏能解释的。葡萄根在ph值超过8.5的土壤里就会停止呼吸,现在测到10.2,等于拿烧碱灌根啊!”
  田伯听得心里咚咚打鼓,“这……这可怎么办哪!那咱们的葡萄不是全毁了吗!”
  林珠冷静分析:“必须暂停施工,进一步检测。”她突然想起点什么,从裤袋里面掏出个小密封袋,里面是用纸巾包住的土样。她把土样小心翼翼地摊在掌心,扒开看,“你们看这板结的土块,像不像碎玻璃?葡萄根须扎进去就会被划伤,更别说吸收养分了。”她抬头看向王所长,眼里布满红血丝,“朔方山的村民世世代代种葡萄,虽然这些年很多人放弃了这门手艺,但光是问田一家酒庄,就带动了村里多少户脱贫。要是土壤彻底碱化,不出三年,连最耐旱的品种在咱山上都活不了了!”她的眼睛越发红起来,“葡萄藤是咱们朔方山的脊梁骨,要是真折了,可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
  施竞宇跟林珠发消息迟迟不回,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在教工楼下等了很久,房里没有开灯,林珠也没有回来。一直到快八点的时候林珠才回消息过来,也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干嘛”。
  施竞宇心情是很高涨的,因为今天跟拉斐特敲定了今年的合作项目,最近开展的各项谈判也都进展顺利,酒大师近几年的发展形势一片大好。
  他手上紧紧捏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深创的人才引进协议。
  虽然最近几个月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但关于林珠的事情他还是抽出了时间去和邹敏杰商议。好在邹敏杰对林珠十分欣赏,这件事情并不算难办,唯一可能要顾及到的就是林珠和龚雪峰之间的矛盾。
  施竞宇为此已经想出了万全的对策:邹敏杰会将林珠聘为学校直属的“特聘研究员”,直接挂靠在校长办公室,承担独立科研项目,教学任务可以灵活安排在其他学院,这样既能避开与龚雪峰的直接冲突,也不影响她发挥专业优势。
  酒大师目前还在计划和深创共建“深创-酒大师联合研究院”,机构将会直属学校科研处分管,与葡萄酒学院形成平级合作关系,到时候也可以把林珠调过去。
  在人才引进的合同中明确了林珠科研项目、职称评审、资源申请等事宜都由学校层面的学术委员会负责审核。龚雪峰所在的葡萄酒学院仅提供必要的教学辅助资源,但无决策干预权。
  并且,合同中明确承诺入职后给予“副教授”职称,并且还约定:若满足学校考核要求,可优先申报教授职称。
  待遇方面,提供的是高于同级别教师的薪酬标准,并配备独立实验室和科研经费,确保林珠在学术研究上有充足的自主权和发展空间。虽然为此林珠也要将之前的研究成果部分共享给深创,但到了这里,她的学术之路会更加宽广,未来能够实现的突破也必然更多。
  手上的这份是初步拟定的协议草案,施竞宇已经觉得十分满意。但林珠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也愿意再继续帮她协商调整。
  他很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林珠,把东西交给她,想看看她看到这些时的表情,能不能让她消了之前因为在北农评不上副教授的气。
  他忍不住给林珠打过去,这次接通了。
  “喂。”
  虽然林珠没有应,但他听到她在和别人说话,嘴里叫着“警察同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到电话这边,问:“什么事?”
  “在哪儿?”
  “派出所。”
  “在派出所干什么?”
  “有事。”
  “哪个派出所?我来找你,我在北农。”
  “我不在学校,我在老家。”
  “你酒庄那里?”
  “没事的话我挂了,现在有点忙,有事微信留言。”
  林珠挂了电话,施竞宇赶紧上了车的后座说:“去北郊。”
  第34章 ☆、034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林珠用搪瓷杯泡了一杯茶,搁到施竞宇面前,“将就一下吧。”
  茶汤在杯底漾开,热气在昏暗的光线里拧成一股细弱的游丝,在空气中缠绕、缥缈。
  施竞宇端起杯子,杯面上的印花已褪到看不清。杯口磕了好几个口子,摸着刺手。
  他环视四周。
  墙是黄土夯的,坑坑洼洼,墙角还挂着几串红通通的干辣椒。
  正对门的土灶垒得老高,黑铁锅边上堆放着粗瓷碗盏。墙角堆着几个陶坛子,坛口布封着,上面还贴着红纸,用毛笔写着大大的“花”字。桌腿旁靠着把铁锨,木把磨得发亮,锨头还沾着泥土。
  木桌上摊着个旧笔记本,纸页卷边了,上面用铅笔描着葡萄根系的解剖图。
  煤油灯芯在此时爆出一声响,灯盏里的柴油味混着灶膛余烬的草木香,和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酒香,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网。
  林珠伸手调了调灯芯,火光跳跃几下后拔高,将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怎么还在用这样的灯?”施竞宇看着这座老到掉渣的土房,“这房子你不打算修一下?”
  “不打算。”林珠淡淡地说,把摊开的笔记本合上收起来。
  这座房子在外婆走之后就再也没有改动过,所有的东西都是老样子。地上留着外婆的足迹,每处都是她抚过的掌纹。煤油灯点燃的时候,林珠总觉得灯芯里仿佛还能映出外婆的影子。
  她把笔记本和一些资料放回抽屉,在桌边抽出凳子坐下。
  “这么晚过来找我,有急事?”
  “有个文件要给你。”
  “寄给我不就行了,还要亲自跑一趟?”林珠心里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暗自揣测那文件是什么。
  看到施竞宇搁在桌上的袋子,她沉着目光,手指不自觉地缓缓摩挲杯沿,轻轻抿了一口茶。
  听说深圳的法院效率很低,律师跟她说提交诉讼请求之后至少要到四月底才能得到开庭通知。
  她每天都会仔细检查短信信箱,她确定今天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但这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至于施竞宇,他有没有可能有更快得到法院消息的渠道?他的手到底能伸到多远,她不知道。
  在施竞宇面前,她只是一个资源有限,能够被他随意欺骗和摆布的小人物。
  林珠任那个文件袋放着,没去拿。生怕如果打开是他甩出来的什么应诉书,会让她在疲惫不堪的时候暴露出弱点。
  “知道了,我晚点再看。”她抬手准备接过来,施竞宇又把手缩了回去。
  “心情不好?”他试探地问。
  “没啊。”林珠抬起头看着他,很勉强地挤出一点礼貌的笑容。
  “刚才怎么在派出所?”
  “村里有人闹事,我去帮忙调解。”林珠淡淡地解释,视线飘到一边。
  “没别的事你就走吧,很晚了。”林珠撑着桌角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木门。夜风吹进来,吹动她额前的头发。施竞宇没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攒了好久的兴致随着林珠脸上的疲倦消解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那个袋子,走到林珠旁边,很小心地像想要向家长展示成绩单的小孩一样。
  “不然就现在……”
  还没等他的手举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嚷。
  “妞儿,妞儿!”
  林珠循声望去,只见花姨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在离她不远地地方停下来喘气,弯下腰一手扶着膝盖。
  她赶紧跑过去:“姨,咋啦?”
  “不好啦,不好啦,田伯伯和村民们跟,跟……闹起来了!”花姨上接不接下气。
  “跟谁呀?”林珠着急询问。
  “我……我也不知道跟谁!”
  “在哪儿?”
  “东……东边儿!”
  “远吗?”
  “远着呢!我家那个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过去!”
  林珠回屋抓起外套就往车上奔,发动引擎准备出发,施竞宇也跟着上了车。
  拿着他那个牛皮纸袋。
  “你自己回去,我有事儿。”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走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我。”
  施竞宇不动,系紧了安全带说:“不想耽误就出发。”
  ***
  山路很黑,崎岖难行。
  施竞宇往窗外看,根本不知道是到了哪里。
  车灯把夜色撕开,一道道树影飞速掠过。
  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看到前面聚集的人群。
  灯光昏暗,争吵声此起彼伏。
  林珠停车,迅速跳下去,施竞宇跟在她们身后。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停步接过阿肯的电话。
  “哥,看手机。法务部给你发了消息!”
  施竞宇调出群聊,消息抬头是‘“南山区人民法院”。
  林珠拨开人群,只见田伯伯和几个村民正与几名陌生人激烈地对峙,情绪非常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