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只是想做个普通人,生在正常家庭,有份差不多的工作,谈场平凡恋爱,在子孙簇拥下像一般人那样咽气,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
  自己怎么就沦落至此?要在这地下几十米的下水道陪变态杀人魔玩抓人游戏?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会不会自己已经死了?也许早在地下刑场时候自己就死了,眼下都是彼岸世界的幻象?
  会不会他已经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脑子里的假象,在现实世界中,此刻他正穿着约束衣,用脑袋撞着精神病院隔离室里的圆角家具?
  要是真那样的话,他只希望主治医生能赶紧冲过来给他一针镇静,让他沉入无梦睡眠。
  他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太多的梦境碎片让他无法喘息。
  冷风吹在后颈,欧阳打了个寒颤,起了层鸡皮疙瘩。
  等等,他靠墙坐着,哪来的风?
  谁的呼吸,正喷在他脖子上。
  凶手就在暗处,随时可能回来
  他攥紧手电,忽然回想起酱窦的警告。
  呼,吸,呼,吸。
  微弱热气隔着衬衣传来,近到能听见彼此起伏的心跳。
  欧阳绷紧身子,捕捉着身后的细微响动。窸窸窣窣,有什么在慢慢靠近,有什么正滑向他的脖子。
  他闭眼,看见自己的头泡在瓶子中,纤细的发丝拂过苍白的面颊……
  也许,这就是命定的结局。
  不,不对。
  欧阳握紧手电,他会死去,但绝不是今天,绝不在这里。
  管他什么狗屁预知梦,什么变态杀人魔,这次他绝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他已经窝囊温顺了一辈子,不想连毙命也悄无声息。
  他还不知道外星人要他传达的口信,不知道18月88日究竟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是谁以他的名义向宇宙发射电磁波,那些逝者——他想起瓶子里上下浮动的尸块——不能白白死去,他们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歉意,他们还没有得到生者的眼泪与鲜花。
  他会死去,但绝不在这里,他要活着出去,他要看着罪犯付出代价。
  他要反击,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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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项圈
  欧阳就地一滚冲向对面,起身抬起手电猛照。
  可身后并没有人,只有布满青苔的砖墙,映射着湿润白光。
  唰,一道黑影从他背后闪过,顺着门边狭长缝隙滑了出去。
  悄无声息,只留下一阵风。
  门什么时候开的?
  欧阳明明记得进屋时,走在最后的阿玛关上了门。
  他记得那时的阿玛一边关门,一边说着小心为上。
  欧阳记得清清楚楚,阿玛一共关了两次,直到门与墙壁卡得严丝合缝。当时站在一旁的酱窦还打趣说他这是要自断后路。
  而此刻,本应紧闭的门被滑到一旁,与墙壁隔着条大大的缝隙。
  “出来!”
  他万分确信,那人正躲在门后。
  “有种滚出来,我们光明正大打一场!”
  没有回应,欧阳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回荡,越来越弱,直至被远处的水声淹没。
  他贴着墙朝门口挪动,手慢慢靠近,靠近,靠近——
  忽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虎头虎脑的蓝猫蹲坐在外面,仰头冲他打了个哈欠,露出尖细的小白牙。
  “喵呜。”
  它拉长前肢伸了个懒腰,粉色鼻子翕动,径直向欧阳走过来。
  我知道这猫吃什么了
  耳畔再次想起酱窦的推测。欧阳连蹦带跳,惊恐地向后躲闪。
  猫蹭了个空,蹲在地上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眉头蹙在一起。
  “你别那么看我,”欧阳继续后退,“我害怕你。”
  胖敦敦的猫笨拙地颠着脚向前,欧阳提着气手忙脚乱地后撤。
  一个一路追,一个一路躲,一人一猫在屋里兜着圈子。
  “别过来,”欧阳抬起手电吓唬,“你过来我真照你了!”
  金色眼睛蓄着泪,眉头蹙得更紧。
  欧阳忽然想起家中的全息投影猫。每次在他上班出门之前,小猫也是如此乖巧地蹲在门口,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不由得软下心来。
  也许酱窦推测的不对呢?
  可能这猫进入了某种状态,可以不吃不喝呢?
  对啊,这么可爱的猫,怎么可能吃人呢?
  欧阳停下脚步,招招手,“咪咪,来。”
  胖猫乐颠颠地跑过去,哼哼唧唧,使劲蹭他的腿,用头顶他手掌。
  “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
  欧阳慢慢蹲下,挠挠它下巴。猫梗起脖子,享受地眯着眼。
  “你呆在这鬼地方多久了?只有自己吗?”
  猫并没回答,只是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呼噜声。
  “很久没人陪你了吧?我也有只猫,不过是全息投影,你知道什么是全息投影吗?”
  猫就地一滚,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欧阳知道,这个动作是表明信赖与喜爱。他买全息投影猫咪时,说明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他从来没摸过真猫。食指轻轻触碰,比想象中更加柔软、温暖,他感受着小猫真实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恐惧与疲惫渐渐舒缓下来。
  “刚才说到哪了?对,你知道全息投影吗?就是看上去是真的,其实是假的。现在科技水平精进,全息投影可以做到完美呈现每个细节,有些失独老人会定制自己孩子的形象投放在家中,假装他们依旧活着。
  “还有些忙于工作无法旅行的白领,可以在家中投放海浪,沙滩,或者原始森林的信息幻象,假装自己在度假。不得不说,全息投影确实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他席地而坐,猫一跃窝在他腿上,半眯着眼,尾巴尖轻轻甩动。
  “但也有坏处,比如不能触碰。投影没有温度,没有实体,一旦靠的太近就会发现全是幻影,梦境破碎,你知道什么是梦吗?”
  他点点猫咪的脑袋。
  “大概你的梦里都是吃不完的大鱼吧。而且投影还有个坏处,就是非常容易上瘾,无法关闭,因为一旦关闭,孤独和寂寞会加倍反扑,压得人喘不过气,你知道什么是孤独——”
  他环顾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叹口气。
  “你当然知道什么是孤独,”他轻轻拂过猫咪的背部,感受着怀中生命的微弱起伏,“你比我更清楚什么是孤独。”
  腿上沉甸甸的重量,猫散发出的热量向上蔓延,欧阳觉得身上也没有刚才那样冷了。
  “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我所处的世界也是假的呢?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记忆假的,感情假的,经历假的,只有痛苦是真的,因为我不敢面对真相,所以懦夫一样躲在自己营造的幻觉里。”
  他抱起猫,两手夹住猫的咯吱窝,将猫转向自己。
  蓝猫看着他,两只大胖爪子撑在他脸上,温暖,真实。
  “你希望我带你出去吗?可能世界上已经没有你的同类。不过没关系,我会跟你作伴,我家有只投影猫,它跟你长得很像,名叫薛定谔。”
  猫耳朵一动。
  欧阳一愣,“薛定谔?”
  猫看着他,缓缓眨动眼睛。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那我也叫你——”
  咕噜,欧阳的肚子盖过声音。
  猫歪了下头,从他膝间一跃而下,消失在门后。
  没一会儿颠颠跑回来,嘴里叼着什么。它昂头,往欧阳面前用力一甩,黑乎乎的东西落地——半只干瘪发臭的大老鼠。
  “你平时就吃这个?”欧阳退了两步,“谢谢,我不饿。”
  猫又转身离开,这次消失了更长时间。就在欧阳以为它不会回来的时候,它重新跑回房间,吐出只爬虫。
  爬虫挣扎扭动,被猫一爪子按住,它抬头看着欧阳,“喵呜。”
  “对不起,”欧阳捂嘴,“我真没食欲,你吃吧。”
  猫见他并无动作,起身朝门口跑了几步,回头冲着他叫,“喵呜”。
  “你要给我带路吗?”欧阳摇摇头,“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间屋。”
  猫用头顶他小腿,喵呜喵呜叫个不停,欧阳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门,依旧黑洞洞,静悄悄。“行吧,我跟你走,但是别走太远,我得赶紧回来。”
  猫在前面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像是看欧阳有没有跟上。走到解剖室门前,它一侧身钻了进去,欧阳一咬牙,也跟着走进去。
  没有什么变化,物件依旧保持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但自打知道那些瓶子里泡的是什么后,欧阳一进屋就本能地发抖,一阵阵反胃。
  他尽量远离凝着陈年血迹的解剖台,也不敢扭头去看放标本的架子,生怕一不小心瞥见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