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的骨骼,”酱窦指指垃圾桶,“本子上全部是人体实验。”
  “你说人?”欧阳重新翻开本子,“你说这上面的种种记录,都是人?用活人做实验?”
  他再一次看见动物流泪的眼睛,那么人呢?
  这些被作为实验品的人类,死亡降临的一瞬,又是怎样的眼神?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你们应该知道真相。眼下我们误闯进连环杀人魔的老窝,他随时可能回来,处境非常危险。”
  “我们正在案发现场?”
  “对,我怀疑这就是作案地点,”酱窦手电在房间扫了一圈,“看到那些瓶瓶罐罐了么?我刚才去确认了下,跟设想的一样,里面装着各种人体组织。
  “这个变态在这里解剖活人,想要的部分挖出来,留着装进罐子展览,就像猎人展示战利品,而不要的部分,就随手丢进垃圾桶。”
  手电照射下,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标本瓶与标本罐反射着冷光,里面形状各异的物体一闪而过。
  如果实验室里的动物是献身,如果实验员们是心怀敬畏举起刀,那徘徊在这里的冤魂们,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死去呢?
  他们的死毫无意义,只为了满足房间主人嗜血的欲望。
  这间实验室的主人只是好奇,人类究竟能承受怎样的极限,生命究竟能抗住多大的压力。
  杀戮对他而言只是游戏,不重样的杀人手法只因为他是个容易厌倦的人,他需要不断的新鲜感来刺激他的神经。就像吃腻了某道菜会想换换口味,他想听到各式各样的哭喊,想搞清楚血液到底有多少种喷溅方式。他只是想知道,人类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究竟有多少种不同的反应。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暴力拆解生命只为得到答案,他被这日夜不停的求知欲驱赶着举起刀,跌破了道德底线。
  他已不再是人。
  “单论前半本笔记,我大致数了一下,26个受害者,死因各不相同——”
  “你说他随时可能回来?”欧阳打断酱窦的话,“什么意思?他杀了这么多人,都没被抓到?”
  “很遗憾,”酱窦摇头,“他仍逍遥法外,因为我们根本没接到过报案。”
  “没人报案?”阿玛惊讶,“一桩报案都没有吗?没人发现受害者消失了?”
  “凶手心思极其缜密,早有预谋,作案目标故意锁定社会边缘人,也许是流浪汉,可能是孤寡老人,也可能是孤儿,大概率他选择的都是跟社会联系不那么紧密的弱势群体,这个畜生只敢向弱者抽刀。”
  酱窦绝望地瞥了眼低矮的拱顶,“再说这鬼地方这么隐蔽,地下几十米,他人很难意外发现尸体。”
  “估计除了凶手,没人知道怎么进出。之前误入的人,也只有等死的份,这下麻烦了。”阿玛望了眼欧阳,“你怎么了?”
  酱窦顺着他的话看向欧阳,一惊,“欧阳?喂,欧阳,清醒点。”
  欧阳脸色青白,身体前后摇晃,右手紧紧攥住本子。
  “你还好吗?”阿玛轻轻戳戳他,“吐出来能好受点。”
  “给我,别看了,”酱窦从他手里夺回本子,塞进后腰,“我们必须赶紧出去,凶手随时可能回来,也许此刻也在暗处监视着我们一举一动。”
  他又瞅了眼欧阳。
  “别想了,听见了吗?先出去再说。我们必须——”
  “我来过这儿。”
  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朝前爬。
  求求谁来杀了我
  那个满脸泪痕的欧阳攥住他的手。冰冷,滑腻,就像这地下的墙壁。
  杀了我,求你痛快杀了我
  欧阳摇摇头,甩掉眼前的幻想,改口道:“我梦到过这儿。”
  “我知道最近你经历了很多,精神很脆弱,”酱窦拍拍他,“可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
  “梦里,我从这里逃出去过。”
  话音刚落,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彼此的呼吸起伏。
  “但我不确定,”欧阳喃喃自语,“我们可以试验一下。你们去那边。”
  他伸手指着标本架的方向。
  “我记得那里面的东西,一会我按脑海中的图像说出来,你们负责确认。”
  解剖台斜对角陈列着一排排的标本罐和标本缸。
  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玻璃缸,底部有一边稍宽,用以平稳放置。配比过的防腐溶剂没过里面的标本,瓶盖边缘分别用石蜡、石膏、火漆等密封。某些大型号的标本缸还用蜡线将缸体和盖子进行捆扎固定。
  酱窦和阿玛小心踱过去,确认过架子附近没有藏人后,一前一后分列。
  “可以开始了。”
  阿玛的声音有些抖。
  欧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仔细辨认着梦境中看见的标本柜,“右边数第三层第二个瓶子里,是心脏。”
  哒,哒,哒。
  酱窦的脚步声,欧阳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儿,他既害怕猜中,又害怕猜不中。
  漫长的沉默过后,是酱窦的吸气声。
  “正确。”
  欧阳心里咯噔一下,继续闭上眼,“阿玛,你面前的罐子里,放着一只手。”
  阿玛举起手里的玻璃瓶,借着微光看清里面的五根指骨。
  “对。”
  不安越来越强烈,欧阳决定不去理会那个念头。
  “酱窦,你往回走,最后一个架子,最上面一层放着小脑切片,它旁边是肩关节,再旁边有个大的标本缸,里面是下肢血管神经。”
  房间一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才是酱窦的回答。
  “没错。”
  “那么阿玛,”欧阳害怕得几乎哭出来,可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你走到第五个架子旁,从左到右,分别是髋骨,肺和——”
  “全对!”
  “和一颗头。”
  “呃,没有,”阿玛说,“最后一个罐子是空的。”
  “空的?”欧阳不敢置信。
  “你别在意,”阿玛快步走回来,把空罐子递给他,“正确率已经很高了。”
  “不,”欧阳喃喃自语,“难道我看见的不是过去,是未来吗?”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欧阳吸了下鼻涕,右手点了点空罐子。
  “梦里,这里装着我的头。”
  【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欢迎关注与投票,你的支持,就是我创作的动力】
  第15章 惊变
  “你当你是阿玛?”酱窦干巴巴地笑,“别搞预知梦这套,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对,可能梦里你看到的是倒影,”阿玛捏捏欧阳后颈,“你脖子结实得很,一时半会儿不会断的,别瞎操心。”
  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欧阳又看见自己慢慢爬过来,他知道那不是倒影。
  梦里他看着自己的脑袋泡在瓶子里,皮肤浮肿苍白,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嘴巴翕动,吐出一串小气泡,他听见自己说——
  “欧阳,”酱窦死命晃他,“别胡思乱想了,你现在身体状况已经差成这样了,精神上可别出幺蛾子了。”
  “对,身体已经很变态了,心理可一定要健康。”阿玛跟着附和。
  “回想重点,怎么出去?”酱窦问,“能想起来吗?多少都行。”
  欧阳记得他在梦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在昏暗狭小的走道里跌跌撞撞,身后回荡着越来越近的喘息,他跑,跌倒,爬起来接着跑,拐进一间仓库,然后推开一扇门……
  “这边,”他接过酱窦的手电,勉强辨认了下方向,“跟我走。”
  他在前面走走停停,酱窦和阿玛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吹散了他的思路。
  欧阳摸索着前进,脚被凸出的石板绊了个趔趄,他低头一看,正是梦里绊他的那块石板。
  他的右膝有块疤,早已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碰伤的,难道是在这里吗?
  可是梦中受的伤,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呢?
  疼痛再次在膝盖上浮现,欧阳越来越分不清,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记忆?
  他们拐进一间仓库。
  “就是这。”
  所有细节都跟脑海中的画面一模一样,包括那扇油漆斑驳的防辐射门。
  那扇门就在那里,只要推开,就能逃出升天。
  欧阳猛吸一口气,推,门岿然不动。
  “我来吧,”酱窦看了看门,“这是电动门,现在只能蛮力撞开。”
  他用肩膀一次次撞击,发出闷哼,欧阳在一旁看着,心里七上八下。
  门后真是出口么?
  万一猜错了呢?
  “不行,打不开。”酱窦停下撞击,颓然摇摇头。
  “那个,这门好像是往旁边滑的,”阿玛走过来,轻轻往左边一拉,哗啦一声,门开了。他转身拍拍酱窦,“你看,地上有滑轨的。”
  酱窦低声咕哝了几句,揉着肩膀走了进去。
  门后空空荡荡,另外一间屋子,没有暗门,没有出口,没有任何缝隙,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盘旋着潮湿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