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右边脑袋第一次苏醒,眯着眼睛转向欧阳,虹膜是冬季清晨的雾白色,笑容迷离。
  “我只负责看见,并不负责解释,因为答案说出口的时候,问题也会跟着改变。地球人,这只是你旅程的开始。”
  “我生活已经够乱七八糟了,你跟我说这才刚开始?”欧阳气急败坏,“怎么着,合着我后面还得更倒霉?”
  “祝你好运。”
  说完,右边脑袋又合上眼,再次进入酣睡。
  “别睡,睁眼,你回来把话说清楚!”欧阳试图撑开右边脑袋的眼皮,“我发现你们外星人一个个的都不愿意把话说全!”
  “别废话,”酱窦扯着他衣领,大力向井口拖去,“没时间墨迹了。”
  三人行走在潮湿阴暗的地底,不时停下辨认酱窦留下的印记。
  放眼望去,大小不一的叉号在手电照射下泛着幽暗的光,似夜光水母,在这幽暗的地下河流上下起伏,宣告着无止境的孤独与挫败。
  “你可真行,自己个儿走这么远,还试了这么多回,换我早发疯了。”
  “我是正维司王牌,身体和心里素质都不是吹的,”酱窦一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啧,这附近我都试遍了,没出路,咱得使劲往前走。”
  再次路过号称“地下神殿”的中央排水系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酱窦仍然被宏伟的设计所震撼。
  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的阿玛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欧阳拍拍他肩膀,得意洋洋,“看见了吧,这就是地球智慧。”
  三人说说笑笑往前走,酱窦一路给阿玛讲解地球的人文历史,不知不觉已行程过半。他回头望了眼身后幽寂昏暗的甬道,感慨同样的一条路,为何两次走过心境会如此不同。
  圆拱形通向四面八方,像蚂蚁巢穴般错综复杂,三人摸索前行。
  “我怎么觉得越走越冷呢,咳咳。”
  “那是因为我们越走越深,”酱窦用手电照射光滑粘腻的四壁,“现在估计在地下50米左右。”
  欧阳按住胸口,“这霉味吸多了胸口发闷,肺都跟着疼。”
  阿玛也学他的样子捂住脑袋,“那我就是三倍脑袋疼。”
  “就赖你,你把多余的头给我缩回去,”欧阳勒住阿玛脖子,“给我缩回去,少吸几口,给我们省点氧气。”
  酱窦看着前面扭打的两人精神有些恍惚,一天之后他们会怎样?
  会变成尸体吧。
  眼前浮现起开会时看的模拟处刑录像,画面上的欧阳和阿玛,孤独地躺在静寂的地下墓场。四肢瘫软,毫无声息,无人知晓他们的死亡。
  他似乎能看到两人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自己则是他们死亡的见证人。
  就算找到出去的洞口,对他们来说会是最好的结局吗?
  如果找不到真相,岂不是等于亲自把他们送上刑场?
  自己一直催促他们赶路,就是在催促他们送死。
  “怎么了?”欧阳回头,“你是不是饿了?”
  他在裤子口袋里东掏西摸,找出两颗熟透的李子。其中一颗被他挤扁,汁水流了一手。
  “嘿嘿,我偷藏的,”他硬塞进酱窦手里,“快吃,就当我赔罪了。”
  与此同时,下水道回荡起某人肚子咕噜的声响。
  “我不饿,”欧阳搓搓鼻子,“我是吃多了不消化。快吃,你得撑到最后,活着走出去,继续当你的正维司王牌,至于我俩嘛,”他拍开阿玛偷李子的手,“出去以后还指你罩着呢。”
  “我,”酱窦撑着墙,低头看着手里干瘪的果子,“我——”
  他忽然愣住,扔下果子,跑到墙边来回摩挲。
  “你这人!”欧阳心疼地捡起,用脏衬衣反复擦拭,“败家爷们儿!”
  “好像更光滑一些,”酱窦冲他们大喊,“你们快来试试,这边的墙更光滑,说明更多次手掌摩擦过。说不定曾有人多次顺着这条路来回。”
  “你是说我们找到出路了?”
  “很有可能,”酱窦半蹲在地上,屏气敛声地用手寻找线索,走两步退半步。
  一行人龟速前行,几个小时后,终于寻到一处狭小的暗道。
  那是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通道,拱顶上吊着一盏灯,几节螺旋楼梯盘旋上升,通向视线尽头的黑暗处。
  “跟着我。”
  酱窦一手持手电,一手握拳,打头走在前面。
  转了几个弯,走道尽头不是雨水井,而是一扇门。
  “最近经历了这么多诡异奇怪的事情,无论打开门看到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说完,他一脚踹开门,朝里瞄了一眼,半天没吭声。
  “有什么?”
  酱窦表情怪异,反手关上门,回过身来看着欧阳,不说话。
  “怎么了?”欧阳急躁无比,“看见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看见,”酱窦挠挠头,“我看见只猫。”
  第13章 猫与恶意
  “这是一只猫?”欧阳疑问。
  “这是一只猫。”酱窦沉吟。
  “这是一只猫!”二人同时惊叹。
  “怎么了?”阿玛看看欧阳,又看看酱窦,“这是一只猫,有什么奇怪的?”
  “猫在地球上已经消失很久了,那场神秘事件之后,所有猫都不见了。”
  “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也不知道它们是灭绝了,还是集体搬到什么人类找不到的地方了。”
  欧阳好奇地打量那只灰蓝色的猫,它正在不远处悠闲地梳理背上的毛。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猫,一只都没有。”
  “不止是你,我也没见过。他们只存在于曾经的视频资料和当代学者的论著当中。”
  酱窦深吸一口气。
  “说是神秘事件,是因为没人知道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好像就在一瞬间,整个物种凭空蒸发,就像关电脑一样,咻,黑屏,不见。”
  “可是,怎么会瞬间不见?”
  “好问题,”酱窦拍拍阿玛肩膀,“很多学者也是这么发问来着。所以,有人猜测是某种地球之外的高级文明干的。”
  “外星人?”
  “对,这也就是为何你的到来让地安局惊恐无比,”酱窦接着解释,“因为他们害怕下一个‘咻’掉的,是人类本身。”
  “可是,外星人只是个笼统的称呼,单银河系恒星总数就在1000亿到4000亿之间,而宇宙大概有20000亿个银河系河外星系,不能因为某一个物种的恶意,而把外来文明全部驱逐在外。”
  “理论上如此,可赌注太大,没人敢上牌桌。”欧阳说,“在没有胜算的前提下,首要的是保证不输,也就是护住手里的筹码。所以他们不得不处决咱俩,以除掉地球潜在的威胁。”
  “恐惧源于未知,”酱窦重启手环,“就像远古人类畏惧黑夜一样,当代人类也同样敬畏浩渺的宇宙。在我们准备好之前,不敢轻易地向外迈步,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是猎物还是猎人。”
  “为什么不直接说清呢?”阿玛困惑道,“要是他们问我,我就会回答,就像咱们仨,从最初的猜忌到现在的信任,我觉得把话说透就没有误会了。”
  就像咱们仨。
  这句话猛然击中酱窦。
  他瞥了眼欧阳,发现欧阳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连忙移开目光。
  “人性非常复杂,即使你袒露心声,有人也会觉得这只是骗取信任的小把戏。身居高位的人学会的重要一课,就是不能感情用事。”
  欧阳听完垂下眼睛,拍了拍阿玛,“听见没?外星小子,地球文明比你想得还要博大精深。你三个脑袋都不够使的,赶紧再进化几个吧。”
  “但我相信你们,也希望你们能信任我。”
  酱窦的话就像只按下静音键的手,话音刚落,杂音抽离。一时间没人接茬,房间陷入介于尴尬与感动之间的寂静。酱窦第一次庆幸这里灯光黯淡,他感觉自己的脸在昏暗中灼烧,不自在地干咳几声。
  “嘿,”欧阳环住他肩膀,“这也是骗取信任的小把戏?”
  “对,”酱窦哑然失笑,“逢场作戏。”
  蓝猫踱步到众人跟前,拉长四肢,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觉不觉得有点眼熟?”阿玛扯住欧阳,“跟你家那只全息投影的好像。”
  “猫都长一个样子吧,”欧阳蹲下,招招手,蓝猫漫步过来,小老虎一样大的脑袋紧挨着他手掌,用力蹭来蹭去,“它还挺喜欢我。”
  “你的全息投影猫叫什么名字?”
  “薛定谔。”
  “啧,恶趣味。”酱窦说完打开手电,四处检查,“不过这猫平时吃什么呢?门是紧闭的,它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欧阳看着他皱起鼻子四处闻嗅。
  “闻什么?”
  “猫屎。”
  “我知道你很饿,再饿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