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果断地分开两人,架着时晏把他捞起来,时晏趴在他肩头,像从水里回到岸上的人,大口大口喘气。
  雨势大了,贺铭搂紧他,“我们先出去,你能走吗?”
  时晏点点头,贺铭回头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苏北辰,后者把脸埋在双膝中间,喃喃道:
  “真的一点都没有过吗?”
  “怜悯也好憎恶也罢,里面没有掺着一丝喜欢吗?”
  贺铭搂在时晏腰间的手收紧了,他何尝不想知道答案。但他看着大口深呼吸的时晏,又不忍心逼问。他带着时晏继续向外走,把苏北辰留在身后,路过一位侍者,他提醒道:“外面有位客人醉了。”
  他在摆放了大量花篮的宴会厅一角停住,这里不容易被人看见。
  “能站稳吗?”
  时晏点点头,贺铭松开了手。
  他微微后退一步,弯下腰,用口袋巾仔细擦拭着时晏身上被雨水和奶油弄脏的地方。说着能站稳的人向一边歪去,时晏感到一阵晕眩,他抓住贺铭的手:“别擦了。”
  “好。”贺铭停下动作,“我送你回家,还是你想开间房休息?”
  “都不想。”时晏无意识地握紧他:“但也不想呆在这里。”
  “那我们出去走走。”贺铭找来一张椅子,扶他坐下,“你在这里等等我,行不行?”
  “嗯,给你十分钟。”时晏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习惯性地划定时限,他看见贺铭笑了,颇为不满地皱起眉头,“笑什么,十分钟还不够?”
  “我在想,是不是还应该拉勾。”贺铭轻轻用袖口蹭过他额头,擦掉上面残余的水迹。
  “我是醉了。”时晏把被他蹭乱的额发拨开,“不是傻了。”
  贺铭替他把头发别到耳后,“我很快回来。”
  ……还是像在哄小傻子。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时晏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嗅到一股花香,转头寻找来源,发现贺铭把他安置在了花篮中间,他一眼就看见了贺铭常送的蓝色系大花束。
  他慢慢走过去,先取下中间的卡片,“万事如意”,没新意的祝福语,“sl敬上”,十年如一日的规矩落款,他意兴阑珊地插回去。
  服务生正在收另一头的花,天亮之前,这些娇嫩鲜艳的花朵都会出现在后巷的垃圾桶边。
  时晏摘下一朵边缘处的桔梗,放进他胸前的口袋里。花瓣悄无声息地滑进去,任谁也看不出来,他藏了一瓣柔软的蓝色在心口。
  不到十分钟,贺铭就折回来了,他对时晏说:“走吧。”
  他手里多了一把伞,时晏看看窗外,雨水织成了密密的帘子。他点点头,跟着贺铭下楼,他喝了不少酒,又被苏北辰刺激得犯病,脚步很慢,时不时要停一下,贺铭没有主动扶他,只在他身体晃悠的时候会伸出胳膊,虚虚圈住他,做出防止他摔倒的保护姿态。
  如此走到酒店门口,时晏已经累了,他看着外面的雨,低声说:“算了。”
  “想回家了?”
  时晏摇摇头,又说:“还是算了。”
  他不想回家,也没力气去雨里散步,或许就在门厅里和贺铭这样呆一会儿也不错。
  “干嘛算了。”贺铭把伞塞进他手里,走到他前面,背对着他蹲下去,“走,我背你。”
  也许酒精真的会影响智商,时晏想,不然他怎么会真的听贺铭的话,伏在他背上。一个成年男人被另一个背着走在雨夜里,想想都扎眼。
  “我负责前进,你负责撑伞,可以吗?”贺铭托着他,稳稳地起身,走进雨幕中前问他。
  他点点头,下巴轻轻在贺铭肩膀上磕了两下,服从安排的意思传达到了,贺铭又说:
  “那就辛苦时总了。撑伞也是很需要技术的。”
  “不仅可以遮雨,还可以用来遮脸。如果等下遇到人,不想被看见,时总就把伞打低些。”
  “不过也别太低,遮你自己就好,我还要看路。”
  雨水劈劈啪啪在伞面上炸开,时晏此刻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礼花。
  似乎只有他狼狈的时候,贺铭的话才会变得特别多,帮他放松。时晏把身体的重量完全放在他身上,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转移话题。
  “你听见苏北辰的话了?”
  “嗯。”贺铭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
  “其实我没太听清。”
  “你想听吗?我可以给你复述一遍。”
  “无非就是问我喜不喜欢他。”时晏并不想知道细节,“你听说过我家里的事吗?”
  贺铭一脚踩在水坑里,肩膀晃了下,背上的人下意识搂紧他。裤脚和鞋子都进了水,湿冷湿冷的,肩膀上却一片温热,时晏叫他背不动就放自己下来,他说自己还能这样走很远——他怕一旦打断,时晏就不愿意再开口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上话,“听过一点。”
  “很荒唐吧。”时晏很随意地在他耳边说,“但也差不多是真的。”
  “喜欢……”时晏趴在他背上笑,像是自嘲,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侧,心跳穿过口袋里那朵花撞着他后背,“呵,他跟我谈喜欢……”
  他问贺铭:“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雨停了,他把伞打得歪歪斜斜,月光打在他们身上,贺铭抬起头,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被伞面截成了锯齿状的月牙。
  时晏贴着他颈侧,呼吸均匀,快要睡着了。
  “我喜欢的人啊……”他轻声回答:“远在天边。”
  他低下头,地上一滩积水被月光照的发亮,小小的水洼里盛着他们两个的影子。
  近在眼前。
  第69章 69 抱歉
  时晏醒来的时候,贺铭不在身边。
  他躺在澜庭的客房,从浴室门口透出的光线来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宿醉后的头痛袭来,温岁蝶忌日、岁岁福利院交接、时文礼假惺惺求和、苏北辰在露台上的纠缠……桩桩件件涌入脑海,快速闪动的画面搅得他愈发头痛,最后定格在贺铭背着他的情景。
  手机闹钟响了,他伸手拿过来,正要摁掉,瞥见上面的字僵住了。
  这是一条三个月前设下的日程提醒,事项写的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试用期。
  日程下有两个闹钟,上次应该是一小时前。
  有人帮他关掉了。
  时晏挺身坐起来,顾不上头晕,赤着脚跑出去。
  “贺铭?”
  没有回应。
  他急忙往楼下走,脚掌快速踏过木质台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在一层楼梯的转角戛然而止。
  贺铭正站在餐桌边,拿着一把银色园艺剪,小心地修整一盆蓝色的花,那花长得很茂盛,小小的花朵杂在绿叶间聚成团,形成长长的蓝色花枝垂落,几乎把瘦高的陶土盆完全遮住。
  他专心地摆弄那些枝叶,以至于没有听到楼梯上的动静。时晏就这么看了贺铭一会儿,才又出声叫他。
  “你在干什么?”
  贺铭转过头,不小心揪掉了一撮花瓣,他把它们放回泥土里,没有回答时晏的问题,而是问他:“饿了吗,出去吃饭?”
  他不知道,贺铭看见“试用期”三个字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他应该哄哄他。但在今天,他实在没有出门的心情。
  “我头痛。”
  “昨天应该让你喝碗醒酒汤再睡的。”贺铭走过来,隔着楼梯扶手,关切地看着他,“那上去再休息一下?”
  “嗯。”
  时晏嘴上应着,却没动。贺铭飞快地搭了一下他的手,低声说:“你先上去,我很快去陪你。”
  他这才回去。没过多久贺铭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杯蜂蜜水,臂弯里还抱着他在楼下侍弄的那盆花。他喝水的时候,贺铭仍旧捧着花盆站在一旁。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本来想昨天给你的。”
  “不是有花篮吗。”
  “那不一样。”
  贺铭把花盆搁在离他最近的窗边,弯腰时一角黑色绒布从他胸前口袋里露出来,直起身又缩回去,时晏错觉听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看,夏天的雪花。”
  他抚摸手边最近的一朵,“我跟你说过,我第一次收到的花是蓝色,觉得很漂亮,所以后来总是送你同色系的花篮。”
  “时晏。”
  他伸出手,时晏靠过去,贺铭把他拉进怀里。这次时晏确信,贺铭口袋里装着某种金属制品。他突然变得畏缩,比起因为提醒他们关系该结束的闹钟生气,贺铭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难以面对。
  因此他急迫地吻住贺铭,封住他的嘴。
  贺铭搭上他的后腰,顺势加深了这个吻。衣料摩挲间,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有点急,时晏解开他的一颗衬衫纽扣,被他捉住了手。贺铭和他分开,双手握着他的手,颇为无奈地用鼻尖抵着他鼻尖。
  “先给我留件衣服,让我体面点,把话说完。”
  时晏盯着他微微鼓起的口袋,心虚又直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