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反复叮嘱,贺铭耐心地不断应着,替他摁了下楼的电梯,“我今天确实不方便,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回去了告诉我一声。”
  送走张晓,他在自家门前叹了口气,这样的老小区隔音几近于无,时晏应该多少听到了。不等他敲门,时晏已经推门出来,直接问他:“你要贷多少?”
  贺铭岔开话题,“怎么,wander准备开展借贷业务了?”
  “你还没提条件。”时晏明示他,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方便。
  “我要凭自己本事。”贺铭笑着重复他之前的话,“作弊有什么意思 。”
  他靠在墙边,单手撑在门框上,拦住时晏的去路,“再待两分钟吧,突然有点舍不得 。”
  他怕时晏下去会遇到张晓,尽管对方走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但他不希望任何意外发生在时晏身边。
  时晏定定看着他,等到他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的时候,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小幅度左右转了一个来回,凑近了继续瞧,他的衣物在柜子里挂了一夜,也染上了柑橘香,和贺铭身上的味道揉在一起。
  “刚才还很有志气,现在这么小心做什么。”
  话里带着刺人的冰碴儿,扑在贺铭嘴角的气息却柔软温热,他拦路的手不自觉地垂下去,时晏顺利穿过门,满不在意地挥手:“万一遇到他,我会替你把账单付了。”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贺铭的目光。到了一层他走出去,周围并没有张晓的影子,一直走到单元门口,有个人冒冒失失地迎面走过来,眼看就要撞到他身上。
  时晏下意识地闪避,对方也在这时看见了他。肩膀狠狠擦过铁门,吃痛地叫了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一单元吗?”许东云捂着肩膀,痛得直抽气,咬着牙问他。
  “我不知道。”时晏确实不清楚,他顿了一下,判断许东云没事,继续往前走。
  “谢谢啊。”许东云在他身后喊,他没回头,摆了一下手表示不客气。
  他还没走远,许东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大声感叹:“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贺铭哥!”
  听见贺铭的名字,时晏才转头,又看了他一眼。
  他被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暗横条polo衫里,一副圆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唯独在和电话那头的贺铭说话时,又显现出陷入热恋的人独有的一种光彩。
  时晏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向前,忽而顿住脚步,“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能和你见一面吗?”
  大概得到了贺铭的准许,他又开心地迈开步子,近乎小跑起来,同时对着电话抱怨了一句,嗔怪里透着种亲昵。
  “好几天联系不上,我很担心你。”
  时晏没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他看见自己的车,开门上去,对司机说:“去w大厦。”
  “好的。”司机启动车子,片刻后又听见他说:
  “还挺受欢迎。”
  “怎么了,先生?”
  透过车内后视镜,他看见时晏摇了摇头,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敲了两下,“没事。”
  原来是自言自语,司机不再问了,专心开车。
  时晏发了一条消息给贺铭:明天三点,我来接你。
  第19章 19 留不住
  虽然时晏说了会来接他,但看见他坐在驾驶座上,贺铭还是十分意外。
  “上车 。”时晏催他。
  贺铭仍旧站在外面,活动了一下手腕,隔着摇下来的车窗问他:“我来开?”
  露出些许不耐烦神色的时晏飞过来一个凶悍眼神,说出口的话又有点可爱:“跟你说了,我有驾照。”
  上次他在贺铭车上任性打双闪回击暴躁鸣笛的路人,确实说过要把驾照拿给贺铭扣分。贺铭听话地坐进副驾驶,他倒不是怀疑时晏的驾驶水平,只是出于求生欲,不敢心安理得的把时晏当成司机。
  贺铭拎了一个手提袋,时晏瞥了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他不问,贺铭也没说,看大小不像茶叶或烟酒。
  这会儿不是高峰期,时晏开车的风格和四平八稳的贺铭截然不同,车子在城市道路上疾驰,压着超速的边沿飞速前进。不爱说多余的话这点倒是和贺铭一样,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鼓出来,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不佳。
  第三个急刹过后,贺铭长叹一口气:“时总,我现在更紧张了。”
  “昨天不是已经入戏了吗。”时晏斜睨他一眼,车速平稳地降下来。
  “唔,确实不能叫时总,叫男朋友也很奇怪。”等红灯的当口,贺铭琢磨起称呼来。
  区区小事,难不倒时晏:“叫名字。”
  贺铭从善如流:“阿晏。”
  他把时晏的沉默认作许可,接着问:“那时总叫我什么好呢?”
  “贺铭,适可而止。”时晏警告他,关于称谓的插科打诨让他暂且把对这次见面的担心抛到脑后,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端着方向盘的手也放松下来,贺铭看在眼里,没有继续逗他。
  车子在一处地上停车场止住,再要往里走得搭乘接驳车,那天陪温荣去时晏别墅的中年人和一位司机一起等在车上。围墙高耸,高大树木的枝叶伸出来,从墙内落下一圈严密阴影,不能窥见里面的场景,贺铭此时才真的生出一份紧张,他解开安全带,时晏没有动作,示意他带上后座的东西。他把礼品都拿在手里,时晏依旧坐在车上。
  “我在外面等你。”
  “贺先生请吧。”
  时晏和接驳车上的人几乎同时发话,贺铭顾不上诧异,一头雾水地换乘,午后太阳正足,时晏那辆黑色宾利门窗紧闭,在白亮的强光下有种肃穆的压抑感。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频频回头,只能装作镇定地看着前方道路。
  驶过两道大门,前方豁然变得开阔,内里风光猝不及防展开。饶是贺铭处变不惊,也动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露出惊讶的样子来——他以前从不知道,寸土尺金的城市中央,竟然藏了一片叠山理水的园林。
  侧柏、白皮松和一些他不认得的常青树环抱着高低错落、临水而建的楼阁,假山池沼,九曲回廊,他像是突然被丢到了一幅古画长卷中,一时抓不住重点,他望着远处,试图减少眼前场景带来的冲击,却看见飞檐斗拱连延,形成一片壮阔的灰色云海。
  时隔多年,他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时晏之间隔了多么远,尽管前两天他们的身体还紧密相贴。他握住左手腕口,感受衣料下硬邦邦的金属质地,这只白金手镯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提醒着他这一点。
  接驳车不比汽车,速度缓慢,他不知道自己在亭台水榭中穿梭了多久,心下恍惚,时空错位,他回到第一次遇见时晏的那天,隔着福利院半扇锈迹斑斑的围栏,他捧着一串晶亮的镶钻手镯,叫住时晏:“哥哥,这个还给你。”小时候他就知道,像他一样的人,留不住贵重的东西。
  等到司机停车,他的心已经定下来,沉静如一潭死水。走进会客厅,贺铭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的老人,想必就是时晏的外公,随后瞥见里间摆着一张乒乓球桌。
  引他进来的男人自动退到角落,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在边几上,手提袋里的东西单独拿出来,恭敬地递过去,是一副乒乓球拍。
  “您好,我叫贺铭。第一次见您,选了一份小礼物。”
  球拍上有一位国手的签名,他打听过,知道老爷子年轻时喜欢打乒乓球,还参加过区域性比赛,这位选手正是在那个时间段获得的奥运冠军。
  温荣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我有一只她用过的球拍。”
  这幅球拍不好找,加上准备匆忙,贺铭费了很大功夫,但对于温荣来说这并不稀罕,他早已料到,态度依然谦逊:“您见过的好东西太多,送什么都难免露怯,只希望能表示一点心意。”
  面前有一杯刚沏好的绿茶,贺铭估计温荣最多和他聊一盏茶的功夫,茶还没来得及喝,温荣问他:“你会打吗?”
  “来见您之前临时入了个门。”贺铭很坦率,和礼物一样,不需要准备得多完美,表明他用了心就足够。他之前为了交际学过规则和基本打法,昨晚又去之前的球馆做了三小时突击训练,现在手腕还酸痛。
  “那来打一盘。”温荣径直起身往里间走,说一不二的性格倒和时晏很像。贺铭跟上他,两人分站在球桌对侧。
  没有给他缓冲时间,温荣挥拍,是一记普通的平击发球,贺铭跨步迎上,白色小球撞在球拍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道是不是温荣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和他对打没有贺铭想象得难,普通的斜线球一来一回,速度虽快,却没什么刁钻角度,贺铭还应付得来。
  球台旁边有一大扇窗,外面太阳依然炽烈,光线像密集的箭矢穿进来,贺铭一时分神,温荣左脚快步上前逼近球台,身体拉开,手臂挥出一个半圆,在高点被截断的小球反转,气势汹汹地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