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邢幡答应他出席毕业典礼的时候陈羽芒很高兴,其实每次他答应陪自己去什么地方的时候,陈羽芒都很高兴。这么看来,他对陈羽芒没歪心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这个人弥补了父母的空缺,给予他关爱陪伴和照顾,孩子是孩子,情人是情人,是陈羽芒自己要得太多。如果是因为贪心所以避嫌,那么陈羽芒知道了,他不要情与性方面的爱了,但毕业典礼为什么不来?
  值得这样吗,想把白星搞垮就搞垮,想让陈悟之倒台那就让他倒台,在陈羽芒的默许下邢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果到最后,连承诺过的约都不再赴了。陈羽芒可以等,他又等了一整个季节,从冬天到春天,陈羽芒想无论如何,今天他会出现的。因为承诺过。邢幡一直遵守诺言。
  他会出现的。
  ……
  他会出现的。
  ……
  我到底为什么要替你隐瞒一切?
  “……”
  陈羽芒的电话没有打通,依旧占线,他甚至怀疑这个号码是否真实,还是说邢幡连挂个电话的动作都不愿意给他。
  想了想,陈羽芒不再拨打邢幡的电话。他拨通了陈悟之的办公室,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董事长?在的,现在在办公室。您要过来吗。”
  陈羽芒说:“一会儿就去。”
  “……我不建议您现在过来,楼下出了些事,很乱。如果有什么需求,我可以直接帮您转达。”
  “不用,我当他面说。”
  陈羽芒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空无一人的礼堂。
  白星的楼就在江边,平时人流量很大,国内外游客相当多。今天更是围了一堆的人,原本一路上都阴沉着脸的陈羽芒,见状十分愕然,他看了眼拉着的横幅,红底白字写满冤状,有女人抱着孩子,对人群不断哭诉。说他丈夫掉进了机器里,企业不管她们死活。
  陈羽芒知道陈悟之最近焦头烂额,但他其实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绕开那明显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的母女,心里泛着一丝诡异的感觉,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但其实陈羽芒误会了陈悟之焦头烂额的原因,白星最近的麻烦事和楼下的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其实这种事常常发生,市民大厅与政府楼下拉横幅的天天都有,那只是个很小的疏漏。但没日没夜地在大众面前发疯喊冤,陈悟之受不了,他对管理的人发火,问为什么这点事都处理不了。
  底下人为难:“围观的群众太多了,如果强制把她拉走,肯定……”
  “邢幡呢,这就是他处理的结果?”
  “这……也不是总长去操心的事,确实是能做的都做了,就是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处理的。以往谈一谈也都接受了,可这次家属就是不接受呀。总长说要冷处理,我们也只能遵照指令。”
  “一口一个总长的,老子还没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当家做主了,”陈悟之拍桌子,“赶紧把人给我清理掉,让老张派警车过来,再放在那丢人现眼,下一个处理的就是你。”
  文员点点头,慌慌张张地走了,正碰上推门进来的陈羽芒。
  陈悟之古怪道,“你来干什么?”
  这段时间陈羽芒表现很不错,说不会再那么做了还真就很乖,要安排他出去也听话接受,最近连嘴都不顶了。虽然他不会傻到真以为转了性,但见陈羽芒把以前邢幡送的宝贝礼物都当垃圾扔了,陈悟之猜他儿子八成是真的心灰意冷。
  其实这才正常,根据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能执着一个人到这个地步,真的十分诡异。这孩子一辈子在乎过什么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事物啊,痴迷得命都不要了,大雪天从楼上跳下去往外跑。
  陈悟之没沉住气,好奇道,“你今天——”
  “关于邢幡,”陈羽芒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地对陈悟之说,“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比起心灰意冷,更像是一直在忍着什么。
  掀桌子是陈羽芒被逼急后一贯爱做的事情。没必要指望一个自私了一辈子的疯子说话做事留有余地。不开心了就要报复回去,陈悟之让他不开心他就暗地里帮帮邢幡,赵望声让他不开心了他就让赵望声当众跪下羞辱。而邢幡,既然这次让他这么不开心,那他就把一切都告诉陈悟之。既然没有白星他什么都不是,那他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邢幡让自己破产?到时候落到赵望声手里怎么办呢,他才不要为了邢幡这个不守约的骗子放弃一切。
  就算以前愿意,现在也不愿意了。
  拙劣又伪善的负心汉。真是个无耻的混蛋。
  陈羽芒甚至懒得让他后悔。
  第31章 31. 转折实录
  但是陈悟之没有让陈羽芒把话说完。有人进来打断了他们。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的人面不改色地说有人在堰岛看见了邢业霖的车。此话一出,陈悟之眉头紧锁。
  邢业霖自海岛中枪后销声匿迹,整整半年没有任何消息,前两天有人说在海岛看见此人在跑马场出现,今天又说在鑫城见到?
  “你确定是他的车?”他淡淡,“这也太明显了,他不可能只有一台车用。他在鑫城所有挂了牌的车都是老张给他签的,要行走往来不可能这么明显。”
  二把手认真思索:“说不定是故意的。”
  “邢幡知道吗。”
  “……不清楚。这个时间也联系不上他。”邢幡去海岛做事了,这个时候应该正好在飞机上。二把手说,“可能邢业霖就是乘他不在所以大张旗鼓地挑衅,如果不是,那这孩子估计有危险。”作为企业副官,他和陈悟之年龄差不多大,所以把邢幡当晚辈喊也无可厚非。
  “他你不用操心。如果邢业霖是联系上了姚剑韦,”陈悟之看着桌面,接着摘下眼镜,用力捏紧眉心。“我猜到有这一天,但偏偏这个时候。”
  “你怕什么,”二把手让他不用太忧心,稳重道,“无论是谁运什么东西进来,用的都是姚剑韦的船,就算他没有直接参与进来,这件事和他也脱不开关系。那两个蛇鼠一窝又能怎么样,谁愿意非得走到玉石俱焚的那一步。”
  “你这是默认老姚和他凑一块了?正琢磨怎么把炮筒对准老子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邢业霖躲了半年,无论怎么找都摸不到踪迹,不知道在什么神仙地方养伤呢。这时候又大张旗鼓地回来。不是疯了,那就是找到靠山,有底气了。
  陈悟之又与他同最近的一些事说了几句,陈羽芒听得无趣,走到那扇览尽江景的无框落地窗前,双手扒着玻璃,看楼下金光璀璨的城市灯火。
  但看了没一会儿,陈羽芒发现了什么,他微微愣了一下,接着眯起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在发现自己没有眼花之后,愕然地往后仰了仰,玻璃上还留着他故意哈出来的雾。
  过了一会儿,陈羽芒又趴在玻璃上,他好奇地睁大双眼,费力地向下看去,楼下的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
  陈悟之和副官还在议事,对话忽然被破门而入的文员打断。文员先为了自己鲁莽向两位领导表达歉意,接着说,“楼下出事了。”
  陈悟之面无表情地问什么事。文员太过焦急,没有时间铺垫情绪或是阻止语言,他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家属自焚。”
  话一出,陈悟之和副官当即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咬牙切齿地叹了口气。在这节骨眼上。
  向来都是祸不单行,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到底是经营多年的管理者,二人相当沉得住气,一个一边打电话联系在这件事上能帮上忙的媒体人,一个随文员带领去处理后续可能会有的麻烦事,一时间办公室只留有陈羽芒一个人,他还贴着玻璃,呆呆地往楼下看。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卷烟厂的工人掉进了机器中丧生,家里赚钱的来源断了。工人听口音知道是外地来打工的,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没有鑫城的户籍,这件事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家里有个肾衰的老人得照顾,每个月要吃药,花销大头是工人熬资历熬出来的,他在卷烟厂干了十八年,时间换算下来,他目睹了陈悟之造机场的全程历史,但他依旧很拮据。过着十分艰难困苦的一生,出了意外后撒手人寰。妻子的文化水平很低,认字也困难。以往‘调剂’的手段她听了只觉得茫然,因为白星不认事故全责,也没有给很多钱……至少这些钱在她的认知里养活不了全家老小。
  她不懂该怎么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工厂跑来‘慰问’‘打点’的领导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她只知道那八万块钱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买老人未来两年的药,不够维持全家三老一大一小五口人在鑫城省吃俭用一年的开销。
  陈羽芒从大厦高高的楼层往下看,人群聚了起来却离得很远,那个走投无路的女人抱着孩子在橙色和黄色中翻滚,然后一动不动。陈悟之的办公室温度适中,闻不到遗留下来的烟味,有干净的空气流通。而楼下烟雾缭绕,黑色的烟将火一点点遮盖住,她和她的孩子变成海面上棕色的玻璃瓶,瓶子里面全都是人血。夜景还是很美丽,凰洲江两侧车水马龙,路况良好,外滩沿岸是辉煌剔透的建筑群,复古,优雅,精致,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