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鑫城沿海,中央外滩东面开口汇海,半包着一大两小三个岛。鑫城很大一部分面积都是当年填海填出来的。
  “你答应之前能不能和我说一声?”谷恬觉得她因小失大,“不耽误生意吗?每天乌泱泱一堆人,乱七八糟的器械,据说有的剧组素质很差用完场地之后也不收拾,烟头垃圾弄一地。本来最近单就多,现在这样不算断金?你再考虑考虑吧。”
  “阿恬不愧是能替我当家做主的,”季潘宁笑得眯起眼,“你说得都很对,所以他们刚开口我就拒绝了。”
  谷恬筷子一顿,“你拒绝过?那现在这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没见着明星,他们片方来找我,也说了这期间损失一应全补……我拒绝之后,齐研去二店洗车,正逮着我在,和我说了这件事。我还是婉拒。”
  她这时候就觉得奇怪了。鑫城里有模有样的车行多了去,为什么这么执着在oz拍,片方也就罢了,弄个明星过来卖脸游说,至于吗。
  “你连齐研都拒绝?”
  “因为真的很麻烦。以前我爸手底下一家公司,看朋友面子上白给某剧组去拍都市言改。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失火了,损失不小不说,甚至有伤亡情况。高层两个搞程序的没跑出来,被烟活活憋死。后来剧组甩锅,牵连扯出cpd写字楼群的消防问题,折腾好一阵呢。”
  季潘宁身份很尴尬,现在姑且是个忍辱负重的阶段,她自己创业虽然动静不大,但声色也起来了,再惹这些事去触她爹的霉头,为那三瓜俩枣的她有病吗。
  谷恬不明白了,“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答应……”
  “当然是我没本事了,第三个来找我游说的人,我欠了人家人情嘛。”
  而且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都拒绝不了。能有什么办法。
  比起自问oz到底香在哪里了,她更好奇这剧组到底是有哪个神仙在?就一定要这拍。
  季潘宁神游似的说,“……明星就算了,还能请动人家卖人情也要和我开口提这屁大点事。”
  “谁啊?”
  “嗯?嗯,”季潘宁一直看着楼下,轻飘飘溜出两个字,“邢幡。”
  今天店里清了场,是因为有明星光顾。演员处事低调,人一多就容易被打扰,又是要自拍合影又是要亲签的,什么事都干不了。
  齐研来oz是替胡敬来刷刷脸的。开拍在即,同人家车行的店长打个照面,约约谈事的时间,再就是也给自己顺道洗个车。
  抛开那娇气事多的新人演员不谈,这家车行确实挺不错的。齐研也是前段时间发现邢幡总光顾oz,才好奇地去了一趟。
  从郊区回来之后,齐研的状态就很奇怪。不只是助理小杨发现了,胡敬也发现了。演员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很容易受惊的样子。内情导演能猜到一些,但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让他快速整理好状态,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比起说是被吓到,不如说是觉得自己在走钢丝一样地讨生活。他现在看到邢幡的消息,胃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和脖子上难被遮瑕覆盖的淤青一样,这是落下的病根,是应激反应,因为那天到最后他也确实吐了一地,他甚至吐在方诞的身上。一片耳鸣中只剩下缪柏恩闷沉的低笑。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有一瞬间,齐研忽然惊觉,反思这一切是不是不太值得。不赚这么多的钱,不要名和利,他单靠这张脸明明也能活得不错……
  “客人。”
  “……”
  “客人。”
  齐研猛地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恍惚多久了,手里的平板早就熄了屏,靠着沙发的背也麻木。
  “客人,”店员轻轻地说,“你的车洗好了,现在要提走吗?”
  “……”
  齐研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和眉心,将手里的平板放置在身边,又听见那轻飘飘的声音催促自己,一下子不耐烦起来,火大地说,“你叫魂呢?”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看眼手表,不满道,“为什么这么久。”
  “因为轮胎很脏。”
  “我叫你洗轮胎了吗?”
  “是店长叮嘱的,”顿了顿,店员又补充道,“不用担心,没有附加消费,今天这台车给你免单。”
  齐研一听,心里也舒服了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拿路人撒气。
  “自作主张。”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抬头看了那店员一眼,继续说,“去把你们老板喊来,我有事和她……”
  忽然,齐研的声音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嗓子里,瞳孔颤抖两下,死死地盯着面前oz店员的这张脸。
  就像给定在原地似的,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齐研看鬼似地凝视打量,目光再移不开。
  店员看上去很疲惫,和视频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更为削瘦,更加苍白;头发长了许多,被随意地扎成一团。工装很宽松,袖子挽到了手肘,带着松垮的手套,露出小臂冷白的皮肤,但因为多年工作,不再幼嫩,而是有了轻薄肌肉的痕迹,与屏幕中晃动的身形交映着。
  “客人……”
  店员的语气缓缓拉长,好似有些担心,但眼神却很冷漠。
  陈羽芒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往前凑了凑,发现这位很会摆谱的大明星像被自己吓到了似的往后急退,神色愈发复杂难琢磨。
  陈羽芒置若罔闻,只是冷淡地问:“你到底要不要提车?”
  第13章 13. 他爱在邢幡衣服里睡觉
  ……这个演员好麻烦。
  周六,陈羽芒白班。他早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吃了点东西就跑来工作了。总感觉身体似乎哪里不舒服。不过他身体经常不舒服,一般来说熬过劲儿就会好。
  但是没有,九小时工作结束,除了中午吃饭一刻不曾休息。陈羽芒撑着把齐研的单整完,还是觉得难受。虽然不至于到晃悠身体的程度,但一直站着很累。
  而且巨困,太困了,困得要死。又困又疲惫。
  不早退,是因为邢幡的batur今晚交车。
  齐研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羽芒面无表情地说:“陈羽芒。”
  这张脸出现得太突然了,回答得也太快了;齐研还需要再脑子里整理思考,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你还活着?”
  陈羽芒终于耐心告罄。懒得再陪,转身就走。“我去给你找个别人对接。”
  齐研脸色一变,将他喊住,“等等。”
  那天在郊区,他……让他该怎么忘?怎么不好奇?齐研又不是傻子,很多事情扫一眼就能明白,更何况亲历。方诞不懂,但是他懂。邢幡的所作所为不合常理。喜怒无常、不显露情绪是上位者的基本功,这个男人不会莫名其妙不高兴的,他明显是因为视频里的人。
  是疼爱的人?珍惜的人?既然引起了明显的负面情绪表现,说明视频里受伤的是他喜欢的东西。他这种人能喜欢什么东西?
  齐研给方诞赔罪,转了一笔钱,礼物盒都堆到病房里去了,方诞才肯接他的电话。齐研把他哄好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个视频里的人是谁。
  “到这种地步了,你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方诞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是要完蛋了吧。”
  “先告诉我那到底是谁啊?”
  只听电话那边,方诞语气森冷,轻轻地说了句:“死人。”便挂了电话。
  齐研恍然大悟。对啊,演了那么多电影,对这种人来说,得不到的、失去的东西才最珍贵。所以又是一起自我感动——有权有势之后,死掉的小爱人被拉出来鞭尸,能高兴才怪。
  邢幡虚伪得可怕,他指不定就是踩着人家尸骨上的位。视频里那张脸,用来当礼物送出去,什么事谈不成啊?
  齐研精神恍惚的原因并非外人揣测的那样,是另一个方向的魔怔。他默认陈羽芒死了蛮久,于是开始对着镜子猜自己是不是给人家当替身了。
  今天一下子见到,齐研受了虚惊。他见陈羽芒脚步未停没有搭理,口不择言冲人背影喊,“你等等,你认识邢幡吗?”
  最近来这的客人经常问,陈羽芒习以为常,“认识,他是常客。”
  “你先站住。”
  陈羽芒说话做事的态度不太好,作为服务业人士非常失格。齐研看了陈羽芒一会儿,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演员,情绪转变很快,气场一提一拉,从紧张到警惕地审视,也就一瞬间的事。
  “过来坐下,我有事想问你。”
  陈羽芒听见这一句,忽然无力了起来。他垂下眼,肩膀松垮,看起来符合他落魄的人设。
  实际上是因为困得快晕倒了。
  “找别人问吧,我下班了。”陈羽芒说,“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行踪,想结交或者偶遇自己想办法。要联系方式去找店长,或者找个没人的时机去前台电脑那边自己搜。”
  齐研愕然极了:“我问的不是……你怎么这样?你为什么这个态度,我好歹是你们店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