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方一颗心又提起来,但这次就算他叫也没用了。邢幡也是。陈羽芒手里拿了个烟灰缸,连给人开口劝一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重重砸在了赵望声的头上。
  不清楚用了多少力气,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很多,窗外夜雨声清心悦耳,糟心的叫骂声终于消失。
  小方目瞪口呆,眼神发直,从陈羽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转移到头皮伤裂的赵望声那边,血糊了他一脸,好像本该是能晕过去的,但又活生生被痛醒过来。
  陈羽芒看了眼手里那个水晶烟灰缸,被磕掉了一个角,他随手扔在地上,这次彻底碎得四分五裂。
  “我一直都很讨厌那个烟疤。”
  因为有血飞溅,邢幡早就松了手,他看向陈羽芒,接过了陈羽芒随手递来的湿巾。
  陈羽芒说:“不好意思,客人。”
  邢幡说:“没关系。”
  小方回过神来:“陈羽芒你终于疯了还是?!”
  远处有警车鸣笛,小方大惊失色,脑子转得很快,比起赵望声他更担心自己,对陈羽芒失声道,“怎么回事?你报了警?你不是说你没这么做吗?!”
  陈羽芒也在低头擦自己被弄脏的手,“你们撞了人。知情不报,要连坐。”
  “可!可是你刚刚说……”
  陈羽芒抬头认真地说:“方诞,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了。”
  “……???”
  “所以说啊,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陈羽芒收回目光,又换了张湿巾,“当然是骗你们的了。”
  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呵笑,陈羽芒动作顿了顿,但是没有抬头。
  小方看疯子似的看陈羽芒,觉得这神经病从内到外都荒诞又离谱,警鸣声近得感觉就在门口,红蓝光交替着闪进了oz的前厅,如催命一般,赵望声还在地上呼哧着哼哼,试图爬起来。
  “你也别太担心。其实报警的时候我特别说明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警察不会盘问你的。”
  呆愣的小方忽然眼睛一亮,“真的吗?陈羽芒,你……”
  “假的。”
  “……”
  这种智商出来钓凯子,本来还挺好奇,方诞脸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和赵望声一起。现在知道了。他八字也不太好,注定是个命苦的蠢货。
  和自己一样。
  赵望声的身体素质太好了,挣扎了半天还是爬起来,狠狠地威胁,说报警没用,进去的是你。
  陈羽芒对邢幡说,“客人怎么还在这里。不嫌麻烦吗。”
  邢幡说:“我今晚没有别的事情。”
  陈羽芒蹙着眉,“你好奇怪啊。”
  邢幡说:“我那台车是你负责的。”
  陈羽芒说:“你记得?”
  邢幡说:“嗯,你工作做得很不错。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陈羽芒说:“我只是车行的修理工。”
  邢幡记得陈羽芒身上有草莓味。
  但这不是他产生好奇的原因。邢幡分得清冷言冷语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还是真的有敌意而且讨厌。
  陈羽芒很有意思,因为他既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同时也是真的有敌意。
  邢幡问:“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陈羽芒蹙起眉:“客人,我们才见第二面,我都不认识你。”
  邢幡还要再说什么,警察已经进了门,说,“我们接到电话,有人报警。这家店谁是负责人?”
  于是陈羽芒不再和他谈话。
  无论是避开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有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抗拒与讨厌。
  陈羽芒和交警交谈结束,走过来,抬头看邢幡,“客人。”
  他嘴上有血疤,脖子上有淤痕。浅色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灰尘,明度一压再压,光线实在是照不进去。
  很熟悉,但邢幡确实不认识这双眼睛。
  “客人?”
  邢幡温和地应声,“嗯。怎么了。”
  “你能帮忙吗。”
  “什么忙。”
  “你的车我会很尽心地处理,我知道本该就这么做,但我现在只能拿这个由头来拜托你。”
  “你要我做什么。”
  “客人位高权重,在很多地方,都很能说得上话,对吗?”
  邢幡笑了,“对。”
  “我是个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的人,我想赵望声肯定会报复我的,他也不一定就会认罪。所以我想找你帮我的忙。”陈羽芒说,“我不怎么会说谢谢。能回报你的,只有照顾那台车。”
  “可以,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被他撞的人应该死了,那杀人偿命,也为了我自己。”陈羽芒语调很轻,语气中充斥着一股莫名的理所当然,“要他死刑,客人做得到吗?”
  这不突兀,这对邢幡来说是个举手之劳。
  但话单拎出来,听在任何人耳朵里,都会觉得可笑,甚至于令人反感。
  好在并没有。
  邢幡弯着眼睛,“我哪有那种本事。”他垂了垂眼,又说,“但我可以保证,对于他的犯罪行为,警方一定会依法处置。”
  陈羽芒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不用担心什么,”邢幡语气诚挚,又觉得恰逢时机,他摘下手套,拿出手机,对陈羽芒露出他不必担忧的表情。“现在正好,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
  陈羽芒倒是淡淡的不客气,“萍水相逢,客人尽力就好。”
  邢幡今天晚上没什么别的安排,其实从下午开始就心不在焉了。他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想起樱桃香精的味道,和那支细细的查普曼小雪茄,忽然肺开始萌生出痒意。
  似乎有什么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东西,因为过去了太长太长时间,沉在潭水深处,又苏醒了,一点点减轻着重量,要浮到水面之上,向着自己的方向缓缓地,慢慢地飘过来。
  令人不安,也充满了好奇。
  第7章 7. 黑手套
  几小时前,邢幡在江边吃饭。这也是他下午那会儿有空去车行的原因。
  鑫城特大暴雨,下得感觉能淹了凰洲江。
  都说这雨这么下下去迟早出事,果不其然,出了连环车祸。因为车走得都很慢,所以无人伤亡,只是路堵死了。就在海洋馆和电信塔那,是中心区域,人流密集,国内外游客都多。
  请邢幡吃饭的这个人,叫做张仁帆,今天在江边「一洲一荟」茶餐厅请商友小聚。
  此时张仁帆正对着电话怒斥,“三个交警都疏不过来,那要你领导别吃这碗饭。要么就他自己戴帽子去指挥。他妈的,这种事也要拿来问问问。”说罢,懒得再理会,气哼哼地挂了。
  邢幡见他一会儿一个电话,建议道,“忙就早些回家吧。”
  “不忙。”
  “电信塔是大地标,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流量大,外国人也多,不能叫他们看笑话说管理松散。尽快疏通吧,这个时候你不在不行。”邢幡想了想,“你让他们开直升飞机去看路况,把车尽快挪走呀。”
  “小题大做……”张仁帆并未起身,他不太想走,“这么大的雨开过来接?我的车都刚洗没几天。”
  邢幡的晚饭本来就难约,话说了没几句,人刚送上来,外面就开始打雷闪电,要把谁往死了劈似的。张仁帆恨死这鬼天气,他这会儿确实忙得屁股着火。
  一晚上一大堆车祸也就算了,恒田街那块还死了人。尸体报上来是个外地考过来的大学生,肇事的车胎爆了三个,赶过去的时候人早跑了,那不是监控密集的区域。
  可今天错失了机会,以后邢幡更不好约。
  他端起酒杯,催了催,“邢总长?”
  邢幡明摆着不想喝也不想接,“我不喝了,肚子疼。”
  “……唉。”
  他放下酒杯,挥一挥手。安分站在角落里的人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小步过来,带起一阵香喷喷的风,把那杯酒又捏在自己的手里,弯下腰,好听地叫了句,“先生。”
  这小年轻二十岁,籍贯在细连,挨着鑫城郊区的一个县。脸漂亮得像天上飞下来的似的,自然无科技;说是十几岁就去选秀当演员了,最近要开始拍电影,人正当红,前途无量。
  他看人的眼神很灵,心思也灵,打量邢幡一眼就知道自己没戏,于是不准备硬凑上去,只敬了两杯酒,哄着说了些好听话,就静悄悄地站在张仁帆后面当摆件。
  演员来之前听老板说起过邢幡,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一开始他挺害怕的,但后来就不怕了,这明显是个好人——进来的时候与自己点头问候,说话声音又重耳又好听。
  ——特别有礼貌,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眼神隔着雾似的,还温柔。不像别的男人,总是冷冰冰地看人,恶狠狠地笑。
  但靠近了看还是怕的。邢幡很会收拾自己,穿得衣服舒适又贵气,用餐的时候,爱干净地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精壮搏发,手也很大,像做运动的人。演员偷偷想,他还有个金主,也练拳,看着给人的感觉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