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看什么都想买,先是买了四块加里脊的鸡蛋灌饼,走烧烤摊烤了十根面筋,买了热腾腾的甜牛奶。
  又买了几个烤鸡腿,面包店带了些曲奇与吐司。哄一哄,陈诩一高兴,说不定不仅不生他的气,还愿意再跟他睡一个被窝里。
  他觉得陈诩也是喜欢这种事的,嘎吱声最吵人时抱着他不肯放呢。
  拎着这么一大堆香喷喷的吃食,周见山怀揣一些翘尾巴不敢说出去的小心思。
  脚下生风,两步做一步,铿锵有力地回家了。
  第46章 好饿
  听到门口有动静时, 陈诩还蹲在小院里,用手机电筒照墙角的蚂蚁。
  许丽丽花了一下午时间,将二楼打扫了一遍, 期间拎着鞋上天台转,似乎嘀咕几句。
  陈诩装听不见。不问不说,一问惊讶。
  前几天哑巴带回来块麦芽糖,“说”是街边骑三轮车的爷爷卖的。用得是从小箱子里掏出来的老称,拿根小锤子敲敲敲。
  陈诩吃过这种糖, 很久以前, 但不是自己买的。冯兰每天从踏出鞋店门槛的那一刻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好像连呼吸都是种耗费力气的事。
  自然也不会给他带这种额外的东西。陈诩第一次吃是在许雾的画室。
  那会晚上放学后他不想回家,三天两头就往画室跑,背个书包到角落里找地方一坐。
  先趴在小凳上写作业, 再支画板画他自己的画。画到一半就听见老师拿根笔敲涮笔的铁桶:“画自己的,画自己的!”
  当时赶上艺考的集训班,他不出声打扰, 陈诩虽是话唠,但不该说话的场合也是很安静的。
  倒是时不时有学生朝他画板上看。活泼点的找他说小话, 一来二去都认识了他。
  所以虽然陈诩并没有交这一部分学费,许雾也并没赶过他。
  画室里的大家也都挺喜欢他。自己手里的不画,几颗脑袋歪到陈诩的画板上, 小声齐齐地惊呼:“哇。”
  许雾不怎么带大班课,有时从办公室出来,站窗外朝里看一眼。
  青春期晚上肚子饿得快, 不一会拎进来一堆吃的或是奶茶之类,给学生们每人分点。麦芽糖也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陈诩的面前。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有男生很给面子的吹口哨, 许雾说句玩笑话,于是大家就都笑起来。
  教室里乱哄哄的,闻着有股空气不流通的闷味。许雾会在这种时候朝角落的陈诩招下手:“走。”
  他放下笔,带着一手底的铅笔灰,身上套着板正的校服。两人出画室门,跟着许雾去吃碗汤面。
  很神奇,时隔多年,陈诩重新吃进被敲成小块的麦芽糖,鼻子似乎立刻闻见了当时那个混合着铅灰与颜料,夹杂着人类的呼吸体温而闷出的气味。
  仔细一闻,铅灰与颜料味远去了,人类的呼吸与体温比记忆中要更加明显。
  舌尖上甘甜,硬邦邦的麦芽糖被唾液融化成柔软黏牙的一小团。陈诩眯起眼睛,花费一些时间,才分辨出那气味其实是从周见山的身上传来的。
  但现在,他只能闻到冰凉的冷空气。
  陈诩关掉手机电筒,铁门在身后被人推开,他起身进家。
  铁门被关紧,陈诩看那道黑影很有安全意识地锁上门。之后转身,下意识就要进家。
  就在抬手要掀帘子进来时,又突然愣住了。
  楼梯嘎吱响,许丽丽的声音:“小院这灯得修,不然冬天下雪得多危险啊——哟小山?”
  黑影不动。
  “听你哥说你搬这边来住了,”许丽丽手里拎袋垃圾,偌大的人并没有反应。她问:“怎么了?站这不动。”
  气氛不大对,不像是搬出来,倒像是被赶出来。
  许丽丽朝人脸上看,几秒后,又看了看另间房里杵着的陈诩。
  想明白了:“你俩闹矛盾了?”
  来了,陈诩最怕的事来了。一个问题会牵扯出另一个问题。
  比如“闹矛盾了吗”的下一句可以很自然地接“因为什么?”
  谁对谁错?再到“如何解决?”
  因为什么?因为对远方表弟怀揣龌龊心思,好为人师不知死活带对方看片,结果被远方表弟反过来草了。
  抱歉,连远方表弟都是骗你的,其实就是卖电视准备死掉的那天闲着无聊去街边看场打架。
  想英雄救美结果自己才是那个美,莫名其妙被一个不明来历会咬人的哑巴缠上后在自己家门口赖着不走,因为对方还了自己五十块钱一时心软把人捡了回来。
  “没。”陈诩掀开帘子出来,脚上踩着拖鞋,“哪有的事。”
  尾调发飘,他清清嗓子,用力笑了一下。看上去甚至有些慈爱:“行了,进去吧,看看新家。”
  静止的人影动了动,转头看他。
  陈诩很刻意地避开对视,那道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移动。他当不知道。
  许丽丽前脚出去倒垃圾,后脚陈诩就不再笑,“两千七。”他说。
  “我那间一个月八百,咱俩一人一半,这是之前就说好的。”顿了顿,“你这间一个月一千二。”
  陈诩皱了下鼻子,眼睛不由自主朝下瞄。买什么东西了这么香。
  “反正一共两千七,”他暗暗怒斥自己一句没出息,板脸,“结清,然后分开住。咱俩撞号了,没可能。”
  “昨晚的事就忘了吧,以后各自过各自的。”
  说话时对方一直无声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瞳孔很安静,眨动得也缓慢。
  只是在倾听。
  手里拎着很多个塑料袋,上面写着不同店铺的名称。看样子下班后跑了很多个地方,这么冷的天,在光线如此不好地方,也能够看见额边浅浅隐隐的水渍。
  或许是一路小跑的汗迹,也可能是下班前洗手洗脸时没用毛巾擦干。
  陈诩对此凶过哑巴好几次,“你这人不知道冷啊?”他拧眉,“什么天了你知道么,生病了难受死你。”
  周见山被凶了也不生气,缩脖子弯着眼睛笑。
  各种食物的香气从泛着白雾的袋子中冒出来,闻着有他俩常吃的烤面筋,鸡蛋灌饼。
  甚至不用张嘴问,陈诩都知道那鸡蛋灌饼是谁家的。
  人影动了。他看见对方低头,将左手的东西换到右手的手指里。
  然后伸进裤口袋,像是在掏东西。
  窸窸窣窣。几秒后,一沓钱递到自己的面前。陈诩垂眸看。
  没拿,推了下:“你没数。多了我不要。”
  周见山摇头,有些执拗地将那一沓钱递给他。
  最后索性弯腰,匀出两根手指,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拉起来。
  很认真地把钱塞进去,再摊开手,包裹住自己的手背,很轻地攥了两下。
  哑巴的掌心比之前要更粗糙了。
  这个细微的发现叫陈诩的心头突然向下塌陷了一小块。
  他觉得自己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将对方圈环在张开的胳膊里。但陈诩忍住了。
  一直到许丽丽回来,他去卫生间洗漱。
  刷完牙出来这个时间段里,隔壁房时不时传来扫地与搓洗抹布的声音。
  关了门,陈诩坐在床边愣了会,踢掉拖鞋。胃饿得难受,脖子上这痕迹还不知道几天能消下去。
  明天点外卖算了。或者等许丽丽出门吃饭,让帮着带一点。就说自己感冒了。
  他确实感冒了。四肢关节眼里冒着酸意,人也不是很精神。
  隔壁没什么动静了,大概已经收拾完毕。下午时他去那边的卫生间看过了,和他这间比差不多大,百叶窗对着路边。
  能放出来热水,床板也结实,挺好。两间卧室哑巴想住哪间都行,另一间空着,养狗也行。
  再说吧,这些归不到他管了。周见山有自己的工作,能上班赚钱,以后怎样都能吃得上饭。
  陈诩躺在床上,肚子咕噜一声。刚刚许丽丽问是不是闹矛盾那会其实应该借坡下驴,把吃食拎一半到自己房间来,再说后面那些话就好了。
  平时没觉得,今晚这床变得异常宽敞。看了眼手机,八点多。
  他在这边伤春悲秋,看天花板叹气。另一边周见山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老实说周见山确实懵了一会。
  他没想到陈诩的动作会如此迅速,从早到晚不过十几个小时,就已经完全将自己逐出了家门。
  还好,只是家门。
  不是院门。
  这代表哥心疼自己,哥怎么不给别人租房呢?
  怎么不给许丽丽姐租呢,怎么不给那几个彩毛菜鸡租呢?
  怎么不给刘一舟租呢?
  他喜欢哥,哥也喜欢他。只是哥暂时没记起来。
  别说两千七,别说陈诩问他要房租钱。就是陈诩不要,那钱他拿回来原本也是打算全给陈诩的。
  看哥一张张数好,再把那个数字记在紫皮小账本上。
  他把房间打扫干净,选了大点的那间做卧室。最后拎着几袋子吃食,去敲陈诩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