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不饿,不渴,四肢不听使唤。医生说这叫什么来着。
  重大事故造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比如陈铭生与冯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团抱着,或许是扭打着。
  “你看他画的什么,一个男人!不穿衣服的男人!”
  “他是个变态!一桌子一抽屉一床底,全是这种画,你冯兰养出个变态!”
  他分不清,也已不再重要。只是诱因,这段婚姻早已遍布虫蚁,千疮百孔。这只是稻草。
  压垮了,坠落了,从楼顶掉下去。
  比如陈诩刚好心灵感应地抬了下头。他坐在客厅中,手握画笔,面前摆放块画板。
  他和冯兰一样。他是冯兰。
  陈诩在板凳上坐了大概三分钟,或许更久,他已不再记得。
  包括趴在窗台向下看的那一眼,包括猛地下蹲后的剧烈呕吐,包括。
  “啪。”
  那一声。
  “啪。”
  尖叫声。
  “啪。”
  他原以为如此寂静的下午,除了蝉鸣,将要放飞陈诩的河边。
  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
  第43章 热源
  陈诩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后悔了。
  吃过晚饭散完步回来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洗澡睡觉。
  或者像往常一样看部电影,再不济躺在床上失眠看天花板, 无论怎样选择,一些东西都不会在今晚被打破。
  所有的一切都还是会一如既往,他依然可以对周见山保持着错误的认知——哪怕是错误的。
  而不是与一位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成年男性一起趴在床上看片。这简直是件昏了头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就像上衣不知什么时候消失,陈诩还没从双手被掐着举过头顶的力度中反应过来, 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部以下, 连带着腿根,几乎在同一时间变得凉嗖嗖的。
  哑巴扒了他的裤子。
  “你疯了,”意识到一切反抗都无法撼动对方,陈诩终于感到绝望地喊, “你疯了吗?”
  声调劈叉,他尖锐地斥道:“周见山!”
  对方已然听不见,整个人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手扶着那光滑的腿肉, 向上推。
  更准确来说是抓握,陈诩的腿窝被那只掌完全包裹着, 布料窸窣声。
  接着,猛地瞪大眼睛。
  他倒吸口凉气,那口气吊在喉咙里, 几乎在某个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憋死,憋死在自己的出租屋,在自己的床上。
  枕头上四散着他散掉的头发, 大概是美的,因为那双黑眸正低垂着视线,盯着他看。
  那眸光里有情动, 有渴求,似乎还有点委屈。
  陈诩已无暇顾及。他嘴角下压,紧闭,好半天后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下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草”他失声地咒骂着,“你大爷…”
  哑巴放松了钳制,手腕能活动的地方宽裕了。陈诩却没有再次挥拳的气力。
  混乱中开关清脆一声响,房间里只剩下片暧昧的黑暗。
  原本耳边还充斥着些气急败坏的骂声,或是些走投无路地哄劝。
  现在只剩某种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不再有人说话。
  唯有呼吸声,一些喉底溢出的细碎声。
  从上方滴落了什么,真哑巴的汗,假哑巴的泪,混合在一起,从脸颊顺着脖子向下滑去。
  钻进脖颈里,跑到锁骨上,于是吻也随之落下来。
  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哑巴。
  -
  “咔嚓。”
  周围寂静,无人声,像是已都陷入沉睡中去。
  入目漆黑一片,一抹红艳的火苗晃动着亮了会,大概五秒钟。
  显出一张窄脸,边缘融进黑夜里,嘴角那有深色的痕迹。不大,如果不是离那火较近,看不出来。
  像是伤口,新鲜的。男人嘴里咬着根烟,很快蹙了下眉。
  一低头,挂在耳边的头发掉下去,淡黄的光源晃晃悠悠,使人呈现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不尖锐,有点湿漉漉的懒意,像露水。
  火苗熄灭,房间里又重归黑暗。
  陈诩对着前方吐出口烟,手虚虚掐着烟尾,垂在床边。
  旁边大概十来公分处是道热源,那热源的胸膛正上下起伏——陈诩从呼吸声中判断出来。
  没人说话,那点红光明明灭灭,叫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聚焦而去。
  头发汗湿了,黏在脸颊上。陈诩没管,只是抽着烟。
  沉默地呼吸,手指不自觉地发颤,递到嘴里,许久后再轻轻长长地吐出去。
  周见山这会才感到后怕。他从床上三两下爬着坐起来,身上汗津津的,起着鸡皮疙瘩。
  坐起来磨蹭到,难堪地换个姿势。他想说抱歉,但黑暗让他无法拥有表达的机会。
  陈诩应该说点什么,骂他也好,打他也罢。周见山愿意全都受着。
  他做了错事,挨打挨骂都是活该。这会他才从方才那种浑然不顾的状态中找回了些思维。
  回想着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他开始一股股冒冷汗。然而后怕之余,又隐隐舒展四肢,实在是有些回味。
  陈诩并不是不说话,其实是已说不出话来。
  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意义吗?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陈诩回想从夏天到现在的每一个场景。
  每一次对着哑巴暗戳戳的龌龊心思。
  花费许久设定的教学方案,回想从网上挨个研究比对,买的还没到货的瓶瓶罐罐。
  都想骂自己句傻比。
  嗓子疼得像冒烟,不止嗓子疼。他趴在床上,盖着哑巴给他拉的被子,被子下是未着一物的自己。
  右手朝前捏着那烟,刚开始抽几口,后面不抽了。
  任凭那烟一点点烧到尾巴,摁灭。嘴角疼。
  狗啃的。
  其实他应该生气,应该感到愤怒。这种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然而这事确实发生了。
  无论多么荒谬,多么可笑,无论用多少理由来自圆其说。他陈诩。
  都叫哑巴给上了。
  被一个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哑巴。
  陈诩很难不感到屈辱,嗓子的痛意叫他无法遗忘不久前几近相同的痛感。
  同样尖锐。
  他真是很不爽,太阳穴那一下下跳动着,一切都改变了。
  更要命的是,虽然不愿承认,此时此刻陈诩竭尽全力地去忽视。他也不得不承认。
  草。
  也不是一点都不爽。
  旁边窸窸窣窣地动了,热源变近,陈诩没抬头,“停。”他说。
  声音喑哑,很难听。大概是发声方式不对,陈诩没办法不担心周围的住户听见。
  ——兄弟俩睡了。
  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
  想要靠近的周见山停下来,跪坐在床上,不再动。
  其实他是想知道陈诩还疼不疼。
  应该是疼的,自己没有任何经验,全凭本能,横冲直撞无技巧。
  哥也许被弄伤了。
  陈诩皱眉,闭着眼,浑身酸痛无比,明天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床。
  半晌,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那样。
  陈诩一动没动,平静地下逐客令:“出去。”
  没动静。
  周见山跪坐着,鼻尖萦绕着烟草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被赶出去在周见山的意料之中,但他觉得不穿衣服,只盖层被子容易着凉。
  陈诩深呼吸,肩膀沉下去,脸埋在枕头里缓了会。
  “穿上你的裤子,”他一字一顿,咬着牙。
  声音从枕头下冒出来,用那破锣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用力挤:“滚出去。”
  无声。好半天后,布料窸窣。
  接着是鞋底在地面摩擦的声音。热源离去,门吱呀一声拧开。
  陈诩没抬头,从影子来看,那人正站在门那,大概是在看他。
  似乎有点可怜。
  然而陈诩此刻已实在无法匀出半分柔情。
  几分钟后,门轻轻地带了上。
  第44章 隔壁
  陈诩在床上趴了有二十来分钟。
  自门关上后漆黑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一口一口,慢慢抽掉烟盒里的最后两支烟。
  再摸,手指只探到里层光秃秃的纸壳。没了。
  隐约记得垃圾桶在墙边, 定位了个大概方位,抬手一扔。烟盒似乎在硬物上弹了下。
  顺地咕噜噜滚落的声音,没扔进去。
  不知道掉哪了,他也懒得开灯看,随便吧。十来秒后, 床上的人影开始尝试挪动。
  幅度小, 速度慢。要不是腰塌着趴那时间长受不了,陈诩宁愿今晚就这样趴着睡。
  他无声蠕动到一半,再一言不发地停住。
  闭上眼眉头紧蹙,几秒后鼓起腮帮子, 朝前呼出口长长的隐忍的气息。堵得慌,心堵。
  疼得慌。腰疼,后头疼, 全身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