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眼下快十一月,天黑得早。他俩在家居那层大概转了圈,又去超市买了点方便面水饺之类的速食。
  天凉了,一些吃食不放冰箱也坏不了。陈诩想买鸡蛋,小电煮锅也想顺手带一个。
  如果有锅他俩就不用总上外头吃,陈诩虽做不好饭,但方便面这些还是能煮的。
  光吃方便面没营养,到时候再打两个鸡蛋,放两颗小青菜,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两人已实在拿不下,现在手里已有衣服,鞋,吃食,还有床小被子。
  后面周见山推了辆购物车,陈诩怀里抱了些,自己开轮椅。
  像电煮锅这种,陈诩顺手从购物软件上搜索了下。
  发现网络上卖的比超市要便宜,其实被子也是网上要更便宜些,但这玩意是刚需,从网上买一天两天肯定到不了。
  但今天买,今晚就能睡一个好觉。
  陈诩很少逛商城超市这类场所。偶尔需要购买东西,进来后直奔目标,拿了就结账。
  他不大理解那些在里头转来转去其实没买多少东西的人,是在说说笑笑逛些什么呢?
  刘一舟就爱逛,和自己老婆逛,和陈诩逛。
  逛就逛,舍不得出去,什么东西刘一舟都要摸起来看看,从毛巾拖鞋摸到茶杯瓷碗,最后摸到狗粮。
  陈诩早就没了耐心,急着出去,结果一歪头这孙子蹲那玩狗的咬咬棒,傻乐,智商很低的样子。
  他彻底着了:“养狗了吗你就摸?好没好?走不走?”
  “好了好了,走走走。”刘一舟站起来,眼睛还恋恋不舍:“现在没狗,那以后不是也许能有么。”
  “也许。”
  “得问我老婆养不养。”
  “滚。”
  不看狗粮,又看玻璃杯。拍陈诩肩,语调兴奋:
  “这杯子好看吧?透得很,颜色也好看。我老婆买了两个,晚上回家喝点杨梅酒,别提多舒坦。”
  “拖鞋,情侣款,我说左边那个怪物头的好看,你嫂子非要小猫的,最后买了两双小猫拖鞋。我说哪有男人穿小猫拖鞋的。卧槽你别跟别人说啊……”
  陈诩露出笑容:“一定说。”
  然而今天这么一逛,不知怎么的,拖鞋也想看看,睡衣也拎起来摸摸。
  就连牙膏他都想再买一盒:“这个味没试过,你喜欢桃子味么?”
  问了又感觉这话怪怪的。搞得跟手里拿得不是牙膏一样。
  他俩买了一堆东西,出门时天已经黑了。
  打了辆出租,周见山帮他抱上车,到后面放东西。
  陈诩发现很巧的是司机居然还是他们来时的那个,墨镜大叔。
  大叔嚯了声:“大采购啊,买这么多?”
  周见山说不了话,手里有东西,也比划不了。陈诩发现周见山近来对他人的言语有了想要回应的反射了。
  陈诩笑,抬声:“家里东西缺得多。”
  很快放好了东西,司机关后备箱门,周见山从侧边上来,身上带股凉气。
  车里暗得很,没开灯。司机问了个地址,启动引擎打转向灯。
  这会放学有一会了,路上没有那么拥堵。司机是个挺热情的人,陈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冷吗?冷我给车窗关了。”大叔问。
  陈诩打了个哈欠,困了,声音里带点懒洋洋的倦意:“还行,那关上吧。”
  车窗上移声。大概听出来他话音里的疲惫,之后的路程大叔没有再说什么话。
  城东离出租屋挺远,开车将近二十多分钟。关了车窗后空间密闭,很安静。
  时不时听见转向灯咔哒咔哒声,不知何时他闭上了眼。
  陈诩没有在车上睡觉的习惯,他一个人惯了,坐车睡觉容易过站。
  也不安全。所以无论多困多累,在车上他都睡不着。与之对应的是每晚无论玩手机看电视到多晚,不正儿八经关灯睡觉,那陈诩就能一直不睡。
  不会出现头一歪靠在哪,手机没充电就睡着的情况。
  他的大脑中有一根神经紧绷绷地吊着,吊了好多年。车身颠簸,陈诩感觉太阳穴有点疼。
  昨晚睡到半夜,陈诩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那块小薄被大半在他身上,周见山的胳膊露在外面,像今天圈环轮椅那样圈在他的头顶。
  他伸手碰了碰那黑影,被秋天的夜浸得很冰。陈诩那样看了会天花板,将杯子展开,往中间睡了点。
  两人都能盖到那张被,后来陈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再次睡着,后半夜没那么冷了。
  两人的体温你烘着我我烘着你,一觉睡到天亮。
  陈诩的脑袋向后仰靠,这个姿势不那么舒服,颠簸中他的脑袋就一晃一晃。
  喉结也一晃一晃。
  从陈铭生和冯兰相继离开的那年起,那根神经就一直没放下去过。
  那是他一夜间一无所有的十五岁。
  好一会后,一只手在黑暗与寂静中抚上他的颊边,很轻很柔的。
  先是用指尖捋了捋他紧蹙的眉,再之后。
  周见山将那颗随着颠簸晃动的脑袋,轻轻揽靠在自己的肩。
  第31章 被窝
  司机往倒车镜看了眼, 车后的两人安静倚靠在一起,头发长的那个像是睡了。
  车无声开着,陈诩没睁眼。他不知道现在驶到离家的哪一段路。
  周见山的肩头发硬, 却宽阔。陈诩枕在那片肩上,对方稍动了动,小幅度又很努力地为他的脸与脑袋留出尽量舒适的空间。
  后面扎小揪那有点疼,陈诩还是没动,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不一会脑后细细的疼意跟随束缚一并消失。皮筋掉了。
  他确实困了, 大脑里是片红色的黑色的混沌, 身体有规律地轻微起伏着。
  掉了就掉了吧。
  偶尔眼皮上亮了瞬,大概是从外照射进来的车灯。这光束很快淡去,又或者说是从他的视网膜上消失,像是被人拦腰截断。
  呼出去的气息打在一堵墙上。
  陈诩将眼睛睁开一点, 没开顶灯的车后座重新陷入昏暗。自己面前是只张开的掌,掌心向内——周见山在用手给他挡光。
  他半阖着眼那样看着,额头与对方的脖颈相贴。那只手太大, 陈诩想,大到几乎可以覆盖住他的整张脸。
  指节上有薄茧, 手指匀长,掌宽。
  哑巴的身体僵硬,大概是怕吵醒他, 又怕他睡不舒服,整个人坐得直溜。
  窗外又驶过辆车,车灯一闪而过。陈诩的听力, 嗅觉,视线。一切都沉寂在这昏暗的车后座中了。
  唯独额头那儿的热清晰。
  从周见山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颗圆溜溜的头顶,窗外路灯淡淡的黄光落进来, 睫毛在哥的脸上叠加出道柔和的阴影。
  他喉咙干,偶尔喉结微微颤颤地滑一下,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
  车不知开了多久,时间好像被抽成真空。“到了。”车停了。
  车窗下移声,司机头探出去:“是这吧?要不要再朝里捎一截。”
  陈诩挤开眼睛,大概因为车里太安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意识涣散,真的睡着了。
  脖子那有点酸,张嘴时嗓子哑,“不用,”他从哑巴身上离开,浑身有种刚睡醒的迟钝,“巷子——巷子窄。”
  他停了一秒,“进去不好掉头,”陈诩清清嗓子,“没事,我们就住里面没多远。”
  “行,”司机按顶灯,四周亮了,拧开门下车,“后面还有东西。”
  周见山也跟着要下车,一抬胳膊动作僵直半秒,门咔嚓声响。
  陈诩抬了下眼。
  “麻了?”他低头在座位上找东西,很明显没找到,边弯腰嘴里嘀咕,“掉下面去了吗……”
  车门邦邦轻响了两声,周见山站那,递给他根皮筋。
  “你捡着了?”陈诩接过,哑巴笑笑,关车门去后面搬东西。
  后面窸窸窣窣,塑料袋响声,司机和周见山说话:“那边…里头那袋也是。”
  隔着距离听不真切。
  陈诩坐那等,掏手机看了眼,七点了。不一会车门再次被人打开,周见山弯腰进来,将他抱出去放在展开的轮椅上。
  放完蹲在那没急着站起来,给陈诩调整脚托。
  比手语:「可以吗?」
  “行,”陈诩说,“我自己开,东西我腿上能放点。”
  司机大叔挺热心,看他俩大包小包不少东西,又坐轮椅不方便,帮着提了点。
  刚进小巷,陈诩听见大叔啧了声:“你们这有房子出租啊?”
  他抬头随视线看去,司机旁边有根灰色电线杆,上面贴着张写着字的彩页纸。
  字不算大,近视看不太清。纸张倒是新,大概才贴上去。
  白天他俩出来时还没有,又或许贴了只是他没注意看。
  “有,还不少呢。”陈诩怀里抱着两双鞋,叠着摞起来。
  “你要租吗?”周见山拎着被子衣服在他旁边跟着,陈诩用下巴抵住鞋盒,“说是都往城东那边去了,所以老房子空出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