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陛下带回来的女郎叫什么来着,不会要入主宫闱吧?”
  “好像姓施。我看是,上回我听见陛下同她说话,好生温柔。”宫人说道,“真是好命,区区一个黔首,竟能救得陛下的性命。没准下回再见,就是咱们的主子了。”
  桑栩听着听着,拧起了眉心。
  所以现在周瑕是把那个漂亮的医女认作救命恩人了么?
  二人说着说着,走到一座宫殿前,忽见红门外,一个青衣女子跪在砖地上。
  二人一怔,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那不是施姑娘么?怎么跪在太后娘娘的宫门外?”
  “嘘,别管,快走快走。”
  桑栩抬起眼,目光掠过施姑娘的肩头,穿越偌大的宫院,穿越浓浓树荫,望见那殿宇森森的重檐下,端坐着一个端庄清丽的女人。女人一张皓白的脸,恍若白描的栀子花,却因黛笔勾勒,轮廓加深,浓墨重彩了许多。脸颊上的胭脂直扫进发鬓里去,眉眼殷红,美得锋利如刀,美得不近人情。
  那唤作施姑娘的女孩儿跪在下方,瑟瑟发抖,鹌鹑一般可怜。
  桑栩无暇去管下方的施姑娘,目光完全定在上首那女人脸上。
  他认得这个女人。
  在桑千意横刀力挡千军万马的荒城,是这个女人拉着桑千意的衣袖,惶然哭泣。
  她叫重姒,是霸占了愍帝陵的妖后,是来到他们世界的邪祟。
  “母后,何必苛责一个医官?”
  周瑕的声音遥遥传来。桑栩回过头,看见他从龙辇上走下,弯腰扶起施姑娘。施姑娘抬起脸,泪眼朦胧,长长的眼睫一眨就滚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桑栩非常震惊,重姒是周瑕的妈妈!
  重姒淡淡笑了,“听闻我儿带回来一个医官,我儿素来眼光挑剔,此女定然医术卓绝才能得你青眼。母后唤她来看诊罢了,怎是苛责?”
  “既是看诊,为何不入殿,偏要跪在门外?”周瑕声音微冷。
  重姒叹了口气,从宝座上走下来,道:“母后荐了那么多良姬,你看也不看一眼,偏偏对此女子上心。此女子精通药理,姿色妍丽,母后惧其搬弄邪术,惑你心神,特地为你掌掌眼罢了。”
  施姑娘连忙跪下,凄然道:“太后明鉴,奴婢绝不曾搬弄邪术。”
  周瑕呵了声,“孤并非不懂神通的凡夫,更有大国师在侧,母后多虑了。”
  “哦?”重姒伤心问道,“荒儿是责怪母后的意思么?”
  周瑕定定看了她一瞬,拍了拍手。
  红门外,几个宫人抬着尸体进来,放在重姒的宫院里。
  “母后与其管教孤的医官,不如多多管教自己手下的宫侍,令他们安分守己,莫要探看帝王私隐。”
  重姒看着地上的尸首,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周围的宫婢都低着头,不敢出声。一时之间,宫院内一片沉寂。
  周瑕转身要走,后头的重姒又开口了。
  “荒儿,”重姒问道,“你不会真的要纳这个下贱的黔首为妃吧?纵然你生母后的气,也不该坏了祖宗纲纪,贵贱有别,尊卑不同,你第一个妃子是个庶民,令王公诸侯怎么想?”
  周瑕顿了脚步,瞥向身后。他乌浓的眼眸,冰冷又淡漠。
  “孤是帝王,”周瑕道,“孤的意思,便是纲常。孤的话语,便是法纪。”
  桑栩在一旁看着,心里情绪很复杂。看周瑕走了,他也跟上。回头看了眼重姒,那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个方向,目光有种妖异的邪气。她看的明明是周瑕的背影,可桑栩不知怎的,觉得她好像也在看自己。
  轿辇穿过游廊,远离了那座红门宫殿,周瑕忽然说道:“你又来了。”
  施姑娘抬了抬头,细声问:“陛下在说什么?”
  “不是在跟你说话。”周瑕枯着眉头,看起来很烦躁,“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还不说话,你死了么?”半天得不到回应,周瑕猛地抬起眼,看的正是桑栩的方向,“邪祟,孤命令你说话。”
  桑栩:“……”
  桑栩很少生气,以前就算是方兰则让他跪在地上学狗叫,他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领导大过年的让他加班,他吃着泡面立马开干。可是现在,桑栩心头不知为何生出星星点点的无名火。原本寂静如纸的心好似被烧灼了一角,有些疼痛。
  刚刚周瑕冷不丁地开口,鬼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他旁边一大票抬轿辇的宫侍,还有个善解人意救他性命的施医官,桑栩怎么知道他是在找自己?
  而且上次观落阴,不是周瑕把他打跑的么?桑栩至今记得,那雷电轰塌了他办公室半面墙。什么叫做“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他用雷轰炸他,还指望他唱歌哄他睡觉吗?
  桑栩没吭声。
  “停。”周瑕抬了抬手。
  抬他轿辇的宫侍立时止住了脚步。
  “你哑巴了么?”周瑕眯起眼,“信不信孤用雷劈你?”
  “息荒。”桑栩终于开口了。
  周瑕略略挑起眉峰,似乎很惊讶,这家伙居然敢直呼他的名姓。
  “你把施姑娘当你的救命恩人么?”桑栩问,“你要娶她么?”
  “关你什么事?”周瑕嗤了声,“孤要纳谁,岂轮得到你个邪祟过问?”
  “不关我的事,”桑栩想,不该救他的,还差点异变了,“只是觉得你很蠢。”
  “什么?”周瑕拧起眉,眼眸中泛起薄薄的怒火,“你说什么?”
  “你不仅蠢,而且聋,而且老,”桑栩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别人笨,别人是白痴,实则你自己最白痴,最自大,最幼稚,像个没文化的小学生。你总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笨蛋,傻子,猪。你知道吗,我给你取了个外号,叫猪猪瑕。”
  宫人们听不见桑栩的话,只觉得他们的陛下越来越生气,变成了一个炮仗。
  “放、肆。”周瑕咬牙切齿地说,“刘、建、国。”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威压瞬间袭来,所有人被砍了腿似的,咣咣跪了下去。桑栩眼前一片雪白,视野在强光中消弭。这一次桑栩学乖了,在周瑕释放神通的刹那间迅速摘下眼罩,切断观落阴,避免他的神通顺着观落阴的连结传导过来。
  幸好动作快,北京的房子他赔不起。
  他低下头,看着右手中的刻印符,三枚空白符咒都有了崭新的雷电符纹。
  周瑕的神通被他拓印下来了,他成功了。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他安抚好小刀,让小刀上床睡觉。在棺材里躺倒第二天白天,早上醒来,眼前的世界仿佛除去了纱幔,清晰了许多。他发现自己的近视好了,熬夜加班长出来的几根白头发也没了。
  成功晋升过河,身体素质比叩关时好了不少。地狱道神通的知识无师自通,他知道自己学会了“全阴身”,现在他化生为死不再有时间限制,而且只要拿到别人的头发、牙齿或者血液,就能通过这些媒介入侵此人的躯壳。当然,前提是此人位阶比他低。
  耳力也有所长进,他坐在棺材里,听见隔墙邻居的低低絮语。以后睡觉得塞着耳塞睡了。
  他回到公司,把尸虫珠子封进保险柜。
  桑栩看着保险柜,静静地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去见周瑕。
  第78章 承恩
  正准备要上班的时候,周安瑾一个电话把桑栩叫到京郊的分公司。
  到了之后桑栩才发现,这里是之前他在秦氏保安队长人头里看到的那个地点。公司大楼在一个仓储园区里面,安防非常严格,进仓库之前设了三道关卡,每道关卡都要验一遍掌纹和动态密码。周围有装备了麻醉枪的保安巡逻,每隔十米就有个摄像头。
  根据那个保安队长脑袋里的信息,这个地方的安防由五姓联合控制,轮班值守。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被保护得如此密不透风?
  周安瑾刷了卡,带着桑栩步入大楼,道:“昨天我问刘建国,他说你一直在加班。你也太拼了吧,一般来说刚从梦里回来的异乡人都会休假一天,我看你考勤,你不休息的?”
  一天很多吗?在长梦里累死累活,结果才一天假,还要扣半天工资。桑栩面无表情地说:“嗯,习惯了。”
  周安瑾拍拍他肩膀,说:“我给你安排了个新工作,年薪给你涨百分之二十,年终最少发六个月。你在这个园区当安全部的程序组长,负责安全系统的维护,顺便帮我看住你上司。平时也不用干什么,只要定期跟我汇报一下他的近况就行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桑栩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工作不简单。他问:“这个人很棘手吗?”
  “比老祖宗好点儿,”周安瑾说,“原先的程序组长上次入梦去了蒙州研究所,本来想让他破解研究所的安全网络把资料挖出来,结果没能回来。那个研究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的异乡人无一生还,比你去的古墓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