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施霜景静静听着。他们有了孩子这件事就连刘茜都没告诉,罗爱曜现在提到孩子,应该就是想问户口的事。施霜景甚至觉得罗爱曜会在谭鸿信走之后删除掉他的这部分记忆。
  “还记得林鸣吧,嘿,你猜怎么着,他现在已经升刑侦支队法医室主任了,这小子官运要等四十岁之后才流通呢——好吧好吧,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投机取巧,体谅一下我们这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也就只来这家喝点、蹭点,真是碰巧了碰见你们。”谭鸿信顺手把这一桌的单买了,继续道,“佛子,最近方便吗?我请你们换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叫上林鸣?”
  “是有事情发生么,谭警官?”施霜景问道。
  谭鸿信明显已沧桑了,岁月不饶人,他仍在市局刑侦支队,明年大概就要调离一线岗位,升官坐办公室。他说:“最近很邪门很邪门,我们局里好多旧案、沉积案都突然有了线索,就在这几个月里,起码有二十宗案子翻起来,时间跨度最长的快要有二十年了。我们把案子分给下面的单位去分别开展调查,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新案子叠加旧案子,大家都超负荷工作。”
  罗爱曜说:“这是你们的工作。我没有插手的理由。”
  谭鸿信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想说,我们最近和其他地区的兄弟单位开会,有个h市的领导给我出主意,让我悄悄找个地方拜一拜,当然,是以个人名义。那个h市领导也挺好笑的,他碰见的邪门事比起我也不遑多让!我心想,我要拜谁呢,我去拜二郎神吗,二郎神管这事吗?你看,今天碰见你们,干脆拜活生生的佛子比较直接!”
  罗爱曜推脱道:“不不不,我已金盆洗手。请客吃饭暂时不方便,我和施霜景的作息比较混乱,很难在饭点和你们一聚。你踏实工作,我们踏实生活,不用客气。”
  谭鸿信看罗爱曜跟他客气,客气得谭鸿信都要淌汗了。老天爷,能不能申请替换成上一个版本的佛子?谭鸿信觉得现在的佛子是更平和了,但感觉更是藏着坏了,偏偏外表看起来翡翠水头一般玉润,滑不溜的,令人既买不起又供不起。谭鸿信直觉罗爱曜此时此刻出现一定有他的理由!
  第178章 永夜(下)
  警察大半夜在酒吧讲案情——不是很合规,但谁让对面是佛子呢?佛子自有办法!谭鸿信不管了,□□!天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佛子和施霜景。d市那么大又那么小,佛子藏进这上千万人里,岂止是难找。
  s省是人口流动大省,d市又是人数爆棚的新一线城市,一些死人的悬案没法破就是没法破,科技进步了也不行。可邪门的是,从夏天起,那些线索散发出了只有干警们才能嗅到的腐臭,对人类这生物来说,腐臭味象征同类的逝去,进而提醒威胁的存在。
  例如一桩校园跳楼案,死者是年轻女教师,本是按自杀处理,死者的母亲十年如一日地上访、游走,认为一定不是自杀。十年后一场腐败案牵扯出来校园内的线索,警察找到了大量尘封的权力霸凌证据,说来也可悲,这证据本该被教师犯人销毁,却又被犯人的妻子偷存了下来,因为犯人出轨外加转移财产,妻子想手里留武器。这样的连环线索实在微妙,非时间流逝不可浮出水面。
  施霜景食欲大增,啃汉堡中,见到久违的熟人,这让他心情很好。罗爱曜大概听了几例,直截了当道:“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你要拜神,总得有合适的难题。”
  谭鸿信话锋一转:“我们局里的案子其实……也就这样吧,忙是忙了点,不超出我们的工作范围。佛子,我们市里今年好几个大型工程动工出问题,都说市里今年风水很差。那些老板去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做下来都没啥用。市内一所大寺的住持明确表明了,他们今年不会参加任何一场开工的法事,问就是无用,什么龙天护法皆不顾……”
  “讲重点。”
  “不是,佛子,我之前真以为你已经不住市里了。你能透露点消息不?我也好跟那些朋友知会一声。”
  罗爱曜抿唇思索,晃了晃酒杯,只剩冰块,谭鸿信又给他来了杯一模一样的,罗爱曜拿到新酒,还是不吭声,问就是他也没有思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谭警官,不然你们去问问郎放?有关土地和本地神的事情,肯定还是问他们家更稳妥。”施霜景建议道。
  可惜谭鸿信已很多年不与郎放一家联系,根本不敢去微信发一条信息,他生怕发现自己已经被删除通讯。罗爱曜也表示,他已顺利涅槃,行事作风变稳当了许多,现在又要马上做爸爸,更是不能起个坏头。罗爱曜会帮谭鸿信留意一下,可也请谭鸿信不要抱太大希望。
  谭鸿信对“涅槃”什么的没概念,但他现在偶尔还会梦回罗爱曜当时作的鬼子母神仪式,罗爱曜有这样大的神通,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地区性的异常?可既然罗爱曜这么说了,谭鸿信怎么好再纠缠?佛子也搞不定吗?那完了,d市还要来什么妖魔鬼怪?谭鸿信是个人民警察,天然有危机和责任感,什么坏人什么妖魔鬼怪的,最好都不要来啊!
  凌晨两点,大家各自散伙。酒馆空调开得猛,施霜景一出来便不受风,罗爱曜将长款羽绒服和他对换,原来罗爱曜是把自己当人形衣架,给施霜景带衣服。谭鸿信目送这一对俊男骑机车扬长而去,好唏嘘,好感慨,没想到两个人缘分的开端如此荒唐,相处下来却是最彼此适合的。
  机车驾驶十余分钟,忽然一个掉头,换方向又开了二十多分钟,在一家洗浴水疗中心的停车场停稳车辆。施霜景今晚被勾起玩心,不要回家,回家一见到那卧室就心烦,干脆洗大澡。罗爱曜陪玩陪到底,此时施霜景的清醒时间余额大概还有两个半钟头,今天又是见不到太阳的一天,只能想办法让玉米妈妈尽量开心一些。
  “罗爱曜,你是故意见谭警官的吧?”
  施霜景坐进宽敞的内场汤池,凌晨时分人少,偌大的男汤池里只有他们二人,施霜景很自如,毛巾搭在头上,心终于平静下来。
  罗爱曜坐到施霜景身边,说:“算不上故意,他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个添头。快过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要转移话题哦,这些拜来拜去的事找上你,你怎么可能解决不了。”
  “跟拜不拜没关系,d市今年的风水就是不佳,天时地利的事,就像励光厂是个天然因果流转地一样,d市今年转大运,跟我有何干?”
  “我没在怪你。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要做什么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罗爱曜的脸被温泉微微蒸红,一头湿发往后捋,忽的就放空了,眼神深邃却不知望向何处,就此沉默。施霜景观察罗爱曜的表情,一时眼前也有些迷离,他喝了酒又怀着孕,下水几分钟就有些呼吸不畅,便坐回池边,也发起呆来。
  半晌,罗爱曜回神,身旁的人不见了,他一回头,见施霜景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发呆,罗爱曜便也从连汤带水地起来,说:“我知道你没在怪我。我做的事……说来其实有点可笑,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一切都是为了重新建寺做准备。你还好吗?感觉发晕我们就出去再说。”
  施霜景在池水里泡泡涮涮,来回三四次,拢共也就进水一刻钟,再也受不了了,再泡他得晕倒,便和罗爱曜换了衣服出去公共区。刚才罗爱曜说的话全没入脑,施霜景摸摸肚子,今晚胃口很好啊,看来玉米也到了闹馋的时候了?两人去自助区,施霜景煮小火锅,罗爱曜用手机搜索新闻,递给施霜景看。
  《河西地区再发现早期佛教道场遗迹》,《河西坛场藏经窟发掘现场,唐代古梵文佛教经书为世罕见》,《失离的密宗传承——敦煌研究所开设新研究中心》……
  施霜景下划新闻,注意力被大量的图片所吸引。他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是前两年的新闻……?”
  “对,我大约两三年前就缓慢地释出了一些密宗经书的手抄秘本,主要还是以胎藏、金刚两部密的再释译与仪式详解为主,补足密宗东渡之前最后的一点本土遗产,再慢慢过渡到我自己的新经,做交叉引用。”罗爱曜自我调侃,说这可能是某种学术不端,但他师门都绝户了,好不容易留他一根独苗,有人能干活就不错了。
  “这个家里最应该读大学的人是你,你可以一路读上去,拿博士、当导师、修学院。别人需要二十年才能走完的路,你十年就可以搞定了。”施霜景真心实意道。
  可惜罗爱曜对此嗤之以鼻,表示他不想做学院派,也认为宣扬太广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事,这不是他的时代。罗爱曜向施霜景全交代了:“从今年开始,d市流年不利,会有僧团得到征兆,寻寺建立新的密宗道场,作连续三年的法会,既是给此地压阵,也是为新法开宗立派。我与这些僧团无甚关联,一切全凭感应。这些宗教事务会有专门的人去运作,现在的佛学院都很先进,他们会搞定s省民宗委,而且有旧寺作为基础,相当于只是重修寺庙,引入住持来管理、维护这一片的佛教事务,只要手续齐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