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冯初......
  你心中有朕的......
  对吧......
  ......
  北海王拓跋驰,率千骑援巩县,遭伏不克,回身向洛,仅余百骑。
  巩县易手,消息传至虎牢,人心浮动。
  “本郡主都不曾惶恐不安,诸位将军如此惶恐,成何体统!”
  锁儿掀开帘帐,她穿了件圆领袍,手中拎着北海王的佩剑,甫一进帐内险些叫里头的汗味熏了个大跟头。
  “从今日开始,我会住在虎牢关城楼之上,与诸位将士共存亡!”锁儿在一众将士愕然的表情中,抽出长剑,斫案立誓。
  “......可是郡主,巩县失守,虎牢关危,眼下撤回滑台,还能保住──”
  北海王前方受挫,显然对军心是一大打击。
  谁料锁儿拍案而起,当即骂道:“胡闹!”
  “你领兵打仗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虎牢、洛阳有多重要么!”
  “回滑台?赫连归龟缩滑台不出兵援助,将军就这么笃定,他的箭不会对着你?!连我一小儿都能瞧出来的道理,将军不懂?!”
  “本郡主承父之志,受国之恩,今日此来,就是代父下命的!”
  说罢,锁儿自圆领袍口取出拓跋驰的印信,朝桌案上狠狠一拍。
  “......郡主,您这是,逼我们守关......”
  “本郡主不是逼你们守关!本郡主是在命你们去死!”
  锁儿一语截断唯唯诺诺之人的话,言语中的不容置疑震住了满屋子人。
  “虎牢必须守,我死了,我们死了,还会有后面的人接着守!”
  “只要能守住虎牢,死又何妨!”年幼的郡主‘大放厥词’,“我不单要守住虎牢,诸州诸郡,我要一城一城地打下来!”
  “阿九!”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她身后的亲卫手里拎着一坛酒,不过转瞬,锁儿手就握上了剑刃,鲜红的血液蜿蜒垂落于坛中。
  锁儿倒转剑柄,递于她父王的裨将面前,灼灼目光,烧得人胸胆酣热。
  裨将踟蹰了一瞬,旋即郑重地接过锁儿手中长剑,亦往自己手掌上割下一刀。
  一把剑,传了一圈,再度传回了锁儿手中,清亮的酒水中融尽英士血。
  倒于面前碗盏。
  锁儿端盏起誓,朗朗豪壮:“今日诸位将士,与我同饮这杯酒,生死相同,患难与共,不驱南蛮,誓不罢休!”
  赤血酒,长入喉,陶盏乍破,粉骨碎身。
  “不驱南蛮,誓不罢休!”
  人和有时候和狼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数人天生需要追随一个领导者,才能立于世间。
  而她,可以做这群人的头狼!
  迟来的叛逆,是坎途。
  “驾──”
  黑马飒风,直出平城。
  拓跋聿不敢停,恍若身后有恶鬼追赶,她不敢迟疑,若等冯芷君意识到她要出宫,只身南下,她此身就注定了会成傀儡。
  不甘心!不甘心!
  黑马踏冰尘,狂风掀氅衣,通过乌孙古道送来的骏马驮着拓跋聿一路疾驰,朝慕容蓟所驻守的城镇狂奔而去。
  宫里人意识到不对时,已是宫门下钥之时──拓跋聿几乎每日都会去城中,冯初早有过命令,是以京兆郡公府从来不因冯初不在府中而拦她。
  谁能料到拓跋聿这般大胆。
  冯芷君亦是愕然,她料到拓跋聿会不平不忿,想过拓跋聿许多反抗的可能,独独没想到她动作这般快,还这么不走寻常路。
  她吃准了朝中不能出事,才敢这般豪赌,又看准了冯芷君因军情繁琐,罕见地未能谋算完全,没有在当晚就下令遏制住拓跋聿的进出。
  “勿要声张,令一小批人出去追皇帝,换骑接程,定要给在皇帝到洛阳前将她带回来!”
  许多事一步错,步步错。
  上党郡,慕容蓟部所在。
  长月似弯刀,在空中剜开一道口子,皎白到有些惨淡。
  “赫连将军那处,还是不肯发兵么?”
  慕容蓟环转着手中骨韘,心思百转千回。
  洛阳告危,她想驰援,奈何赫连归那处动不动就拿军令章法堵她,也假惺惺地派几只小队伍去骚扰萧泽,最终被打得丢盔弃甲,射两支箭就当对得起朝廷给的军饷了。
  冯初被困洛阳内,行台的命令根本难出来,还要被赫连归截下来一遭。
  擅自发兵......
  慕容蓟敲扣着案面,她自是犹疑──太皇太后并非荒诞之人,却一反常态地将兵权一分为二。
  她纵是欲报冯初知遇之恩,也不敢轻举妄动。
  羊毛毡房的帘帐被虎头虎脑的军士掀开,冷风灌进军帐内,险些将她案上的灯盏给灭了。
  “将军,北边来了两个小娘子,骑着好马,在军营驻垒外,说要见您。”军士顿住,又补充道:“衣着不菲,似是......贵人。”
  北边来的小娘子?
  要么是杜知格派来的人,要么......就是宫中太皇太后来人了。
  “请她们进来。”
  慕容蓟理了理衣襟,不多时,帘帐外传来有些浮动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军士的‘娘子小心脚下’,想来是在马上待得过久了。
  清丽俊俏的面庞伴着帐帘掀开漏出的月光出现在慕容蓟面前。
  慕容蓟瞧见来人,脸色乍变:“陛──小娘子怎么来了?”
  远在平城的陛下为何星夜单骑至上党?
  慕容蓟意识到其中隐情后,立马改了口,唤她小娘子,请帐中旁人离去,邀她二人入内坐下。
  提起桌上壶,恍然发现内里空空如也,不由尴尬片刻。
  又亲自出去唤了热汤、牛乳、肉羹,特意叮嘱蒸煨得软烂精细些,才回帐内。
  “臣慕容蓟,见过──”
  “慕容将军,无需多礼。”拓跋聿已然是吊着一口气,同紫乌来到这里。
  “我此番前来,是求慕容将军发兵,解洛阳之围。”
  一国之君,亲求发兵。
  慕容蓟诚惶诚恐,“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君前驱,本就是蓟分内之事。”
  拓跋聿舒了一口气,靠在胡椅上的身形轻晃,摇摇欲坠。
  外头的军士恰时送来慕容蓟吩咐的东西。
  慕容蓟亲手奉了牛乳,请拓跋聿饮下,嘴上劝道:
  “小、小娘子不如暂时在这歇上一日──”
  “不行!”
  朝中从来沉静的帝王一朝疾言厉色,当即否了她的话,“兵贵神速,洛阳之围必须尽早解了!”
  还未出帐的军士被她吓了一跳,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娘子竟然在对军令吆五喝六?
  而且将军居然没有叱骂?
  军士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心底升起某种揣测,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离开了。
  “......抱歉,是朕心切。”拓跋聿立马意识到此举不妥,忙向慕容蓟致歉,“阿耆尼之性命、朕之性命......托付给将军了!”
  语罢长揖拜之。
  “陛下折煞臣了!”
  慕容蓟哪敢托大,“陛下且去歇息,容臣思索对策,明朝一早,便说与陛下听,何如?”
  “好......”拓跋聿泪眼婆娑,抓握着慕容蓟的手掌,“将军......真乃朕之股肱!”
  犹疑片刻,自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此乃朕之信物,请将军......代朕传令三军。”
  待拓跋聿在帐内歇下,慕容蓟马不停蹄地召集众将议事,当中有异议者也被慕容蓟以拓跋聿的玉佩给挡了回去。
  三更天,起饭灶,四更天,整军容。
  拓跋聿浑身酸软,却实在不敢放任自己久睡,四更天鸡鸣之时,紫乌还在小榻上休憩,她就几个儿披了衣物走了出来。
  “呀,小娘子醒这般早。”驻守将帐的士卒见她出来,谄媚地笑了笑,“将军在前头。”
  拓跋聿颔首,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众将皆听闻昨夜慕容将军帐内来了个小娘子,今日个一早还有几个关系近的打趣她。
  拓跋聿一进帐内的时候,职位高的几位将军当即脸色都变了,军帐内的氛围诡异,像是沸汤表面忽得结了冰。
  慕容蓟朝她一礼:“小娘子......休息好了么?”
  “将军且说该如何解洛阳之围。”
  拓跋聿攥着袖口,目光坚毅,周身威势让军中将士侧目。
  即便无人说她是谁,帐中人也都能猜出她的身份了。
  蛰伏的狼儿今朝终于露出了爪牙。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明天重逢,安心,都安心[捂脸偷看]
  [吃瓜]之后不会再让她们这么长章节不见面了……吧?(自己不记得剧情的屑作者[合十][狗头])
  话说其实觉得锁儿那样好不卫生(奇怪的关注点)好孩子们不要学哦(谁会学啊)
  第65章 重逢
  ◎天意捉弄,非初背诺,此身永诀,长谢相知。◎
  世人皆言,她一出生,就是被神赐福的孩儿。
  在她依稀的记忆中,宫人们将紫宫内外张灯结彩,她被阿娘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