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不知道关老爷上班的时候,会不会两处办公室来回跑,德亨不由在心里调侃。
  药王庙东侧台阶之上有个观音阁,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来此庙进香求子的香客要更诚心一些,因为需要登高而上,才能登上一个小平台,进入观音阁。
  戏楼,就建在药王庙门口处,每到上元、中秋和九月十四这几天,药王庙门前会有庙会,康熙爷前儿才打此经过,药王庙门前的戏楼同样也开了戏,大家乐呵乐呵。
  说真心话,自打德亨在这个时空醒来,他还是头一次逛夜市呢。
  和蒙古高原做邻居的古北口,夏日的夜空弯月星河闪耀,地上万家灯火点亮,天地相辉映,美丽极了。
  这里百姓服色各异,发型各异,瞳色各异,年轻的女性们或姊妹姑嫂同行,或兄弟家人陪同,自由自在的走在街道上,挑拣着集市上琳琅满目的货物。
  德亨跟陶牛牛笑道:“不知道姐姐和小福她们有没有逛过这里的夜市,她们要是没逛过,可就太可惜了。”
  卓克陀达和弘晖他们随着銮驾一起行走。
  因为是去蒙古草原,在北京城老国公府出生的小福,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语,但长到这么大,正经的没去草原看过一眼,走过一趟,德亨见她好奇,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她可以随卓克陀达一起。
  小福答应了,她就随着卓克陀达先走一步了。
  陶牛牛道:“恐怕没有机会,圣驾不在此驻跸,她们是没有机会来此游玩的。”
  范万里笑道:“这里离京不远,主子格格随时可以来别院游玩,东家吩咐过,此别院留着,以后只供主子爷驱使。”
  德亨笑道:“可别,这是你们范家的别院,只供我使用算怎么个说法,还是你们东家自己安排,看谁有需要谁来住吧。”
  范万里:“奴才只听吩咐,东家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听令。”
  德亨摇头,失笑道:“等我见着他,亲自跟他说吧……前面是卖毛线的?”
  德亨转过一个弯角,一眼望不到头,全是挂的五颜六色的毛线。
  范万里笑道:“是,打从两三年起,这条十丈街,就改叫毛线街了。”
  十丈街,顾名思义,因街长十丈而得名,很小的一条街道,三十米长,两三米宽,但若是挂上密密的毛线,就很可观了。
  德亨走进这条毛线街,近处观看,就会发现这些毛线都扎成一捆一捆的,挂在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摆出来让客人挑选,摊子后面就是店铺,也是灯火通明的,看有伙计来来往往的在摊子间送货打样儿,就知道这些摊子,多半是这些店铺摆出来的。
  德亨在灯火下仔细分辨,发现竟然有红、绿、湖蓝、月白、枯黄、褐色等超过了十种颜色,不由咂舌道:“这毛线颜色可真丰富。”
  范万里解释道:“前两年也没这么多,是从今春才多出来这么多种,说是显王府的七格格染出来的,所以像是这紫罗兰色、迎春花色、玫瑰花色,还有这种混合色,也叫格格色。”
  显王府的七格格,就是月兰,康熙帝就像是将她给忘了一般,到现在还没有指婚,她京里待的烦,不耐烦听那些闲言碎语,就来了承德,住进了显王府在承德的庄子。
  显然,在承德这大半年,她没闲着。
  德亨见这街上毛线摆的多,看的人也挺多,男男女女的都有,但买的,似乎不多?
  德亨问一个摊贩老板道:“我看你们谈的挺好的,怎么他没买就走了,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老板乐呵呵的,笑道:“谈妥了,他要的多,他赶明儿赶车来拉。”
  德亨吓了一跳:“他要了多少?怎么还赶车来拉?”
  老板看德亨年纪小,以为只是富家公子好奇,也不怕他打听出什么商业机密,出货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商业机密,就痛快道:“这人是江南来的商人,在我家要了各色毛线各一百捆,足足有九百斤呢,可不得用车来拉?”
  这毛线都是一斤一捆,九百捆,就是九百斤,何止是不少了。
  德亨恭喜道:“您做成一宗大单子,今儿可以提前收摊了。”
  老板大笑道:“小公子此言差矣,这才哪儿到哪儿,您看咱们这一条十丈街上,哪家库房里不堆的满满的羊毛线?只怕客商要的少了,不怕人家要的多了。咱们临着看不到头的大草原,就是守着一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呐……”
  左右附近的摆摊子老板也都笑了起来,一个老汉模样的咧着一口掉了一半的豁牙,笑的满脸黑色沟壑,道:“老三这话俺老吴头得给打个补丁,搁三年前,这聚宝盆还没现世的时候,也就你们这些守着祖产的伢子们能赚这口子的钱,打三年前这聚宝盆给两王府挖出来,咱们这些捡剩饭吃的乞丐也能养家糊口了,可见这草原是吃人还是养人,得全看在谁手里。”
  “哟,您老这话让人分不出好歹来,怎么地,这草原是打三年前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不成?”
  老吴头:“俺没这么说,俺只是觉着生在这太平盛世,活的比狗强点子罢了。”
  “得了,算你这话中听。我说,老吴头儿,卖了不少了吧?这个月的摊位钱,是不是该交一交了?”
  老吴头嘿嘿奸笑两下,半点不怕他,道:“等七格格来放货了,俺先结了她那边,再给老婆子建三间泥坯房,再来结你这边。”
  “嘿,借鸡生蛋呐,老吴头你够奸猾的啊哈哈哈……”
  在一片欢笑声中,老吴头笑的比谁都大声,话语也冲破了夜空:
  “那也得有人愿意将金母鸡借给老乞丐呐哈哈哈哈……”
  德亨慢走在这条短短街道上,听他们笑,自己也不觉开心笑了起来,跟范万里打趣道:“那人也不怕那老头赖了他的摊位钱?”
  你将摊子摆人家店铺门口做生意,要交给主家一定的摊位费,这一个规矩在三百年后都存在。
  所以,德亨没有觉着那个老吴头儿被剥削了,反而是替那个店铺老板担心,毕竟有些账,赖着赖着,就成了死账了。
  范万里捋须笑道:“那个老吴头,他舍不得离开这古北口,他还想继续在这条街做生意,就不会赖了那店铺老板的账。”
  德亨笑道:“这里的人看着生活的挺富足。”
  范万里真心赞道:“这都是主子爷的功劳。”
  德亨忙摆手道:“可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
  范万里:“无为即有为,您正是什么都没做,也不让两王府和以外的人立规矩,这古北口才这样繁荣。”
  做生意,最怕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和无休止的重利盘剥,当年衍潢问德亨要怎么经营承德的羊毛生意时,德亨给衍潢说了四个字,两句话。
  一个是维//稳。保障所有进入这片土地的人身财货安全。
  一个是无为。生意上的事儿让生意人自己去做,他们作为官方,只提供安定团结的买卖环境和按例收税就行了。
  若是遇到欺人霸市的,故意挑价踩价阴谋构陷的,全都归入第一条。
  古北口是进入中原的门户,这个口子繁荣起来了,会带动南北两方经济和文化上面的长远发展。
  德亨只是给了建议,真正将之付诸实施的,是衍潢和雅尔江阿。
  这两个王府,衍潢少年意气,脾气暴烈,手腕强硬,说一不二,唱白脸儿,雅尔江阿相反,他年过而立,风度翩翩,耳根子软和,非常爱听人说话,有什么难事儿,找他就行了,唱的是红脸儿。
  真遇到事儿了,他俩红脸白脸一齐上,就目前来说,还没有遇到他们两个摆不平的。
  而德亨呢,他一直在京城贝勒府里读书,承德这边,他是真的没有出力。
  所以他一直否认他跟承德这边的关系。
  他自己否认,但上到主子中到管事下到奴才,可没有不知道他的。
  可是听到能让乞丐笑着说出盖三间泥坯房这样的话,德亨内心还是非常自豪的,看,咱没白活一回呢。
  德亨走过了羊毛街,尽头一拐,就是药王庙的后街了。
  这里也算是镇子的主干道之一,但现在人都集中在药王庙的前门官道那边,所以这条还算宽敞的主干道就安静的很。
  范万里跟道:“咱们直接走药王庙里,去前门戏台……”
  “噤声!”芳冰突然示警道。
  范万里吓了一跳,呼吸声都摒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安静警戒,周围顿时安静的吓人。
  也趁的黑暗里的说话声更清晰了些。
  一个人道:“你可想好了,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
  另一个人哀声诉道:“实在是犬子年纪还小,还没学会伺候主子……”
  这个人嗤笑道:“赶明儿咱就将你那店铺收了,换你儿子,你可是同意了?”
  良久,另一个声音才抽泣道:“同……同意……”
  这个人:“那就画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