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这两个小主子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没关系,他俩同肩同步站在一起,那说明身份相当,不管谁是八贝勒家的,都是他的小主子。
  德亨笑道:“快起来。”热情洋溢的将塞立柱亲手给扶了起来,在塞立柱受宠若惊中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眯眯道:“我本不欲去找你的,只是我们都是头一次随驾,中途又遇上春雨,又要在湿地上搭建帐篷……不免有些慌乱。正在发愁的时候,可巧想起了八叔给的令牌,曾听他说起过有几房本家的家人正好在奉宸苑当差,没法子,只好央请都统去寻你过来,辛苦你来这一趟,好解咱们燃眉之急。”
  德亨这话表面虽然是在客气,话也说的好听,但他态度是居高临下的骄矜语气,这也是这年头正经贵族的正常对奴才的说话语气,不管话说的再怎么好听,都拿腔拿势,跟你说句话好像是在施舍你一般。德亨听了这么多年,此时有意展示,就跟天生的一样,自然而然。
  只不过,人家都是对有权有势的大奴才这样客气,德亨对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奴才这样客气,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贵重同时,又平易近人了。
  受到“大奴才”的待遇,塞立柱都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塞立柱只是一个普通包衣,虽然跟宫里的良妃娘娘和八阿哥沾亲带故的,但他是不敢上去直接攀亲的。好在八贝勒提携母族族人,他竟也被分到了一个小小差事,虽然只是在南海子奉宸苑做一个小小管事,一年到头也入京不了几次,但胜在安稳,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缺吃穿,竟算是享福了。
  只是,有时候偶尔想起来,也觉着自己窝囊的很,细算算,他这个末等小奴才竟是没见过天家贵胄几回,就算偶尔见到了,只觉贵人们如高山般巍峨,如白云般高洁,不是他这等末等奴才能攀附的。
  更是不敢希冀贵人垂青的。
  但现在,贵人竟然拍着他的胳膊跟他温柔可亲的说话,塞立柱顿时如觉吃了人参果一般,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舒畅极了。
  塞立柱腰弯的更低了,他满脸堆叠着真诚的笑容,对德亨道:“小阿哥,您可折煞奴才了,伺候您是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
  德亨见塞立柱十分有表现欲望,就跟他介绍道:“这是四贝勒府上的弘晖大阿哥,可是八叔的正经侄子,皇孙殿下。”
  塞立柱立即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表示他对“皇孙殿下”的臣服和恭敬,在塞立柱头顶上,弘晖似笑非笑的睨了德亨一眼,德亨冲他挤挤眼睛,让他拿出他皇孙的款儿来。
  对塞立柱这样常年远离京都的奴才,你越是骄矜,越不拿正眼看他,他就会越不敢滑头,实打实的当差,因为他对主子的认知,就是强势不容冒犯的。
  你要是处处好说话,那他反倒会以为你是不得势的,好欺负的,会觉着你不像个主子,看不起你。
  德亨做了红脸,弘晖就做白脸。
  他连下巴都没点一下,只是声音淡淡道:“起身吧。”
  塞立柱又磕了一个头,道:“嗻。”
  起身后连弘晖的下巴都不敢看一下,只低头盯着地上的脚尖儿。
  延信看哥儿两个一个回合就将这个因为见到令牌才跟他来见人的奴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心下好笑同时,又觉着后生可畏。
  他记得他十来岁年纪的时候,只知晓在家调弄美貌丫鬟来着?
  啧。
  弘晖询问道:“你带来的奴才,似乎不是奉宸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不悦。
  塞立柱忙回道:“回大阿哥,奉宸苑的奴才都在行宫内外伺候,奴才怕阿哥们缺少人手使唤,就做主,叫了一些海户来伺候。阿哥们放心,他们只是做一些撒石灰打水烧水浆洗的粗使活计,不会让他们近身伺候阿哥们的。”
  弘晖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德亨忙道:“咱们刚才扎帐篷的时候见到好些毒蝎子毒蜘蛛,还见到了菜花蛇,你快让他们去抛洒驱虫粉,要不然夜里可怎么睡觉?”
  塞立柱闻言忙吩咐几个佝偻着背的汉子去德亨他们的营地周围抛洒石灰粉和药粉,此时夜色已经降临,透过昏黄的光线,德亨清晰的看到他们身上衣衫的褴褛和单薄。
  塞立柱又叫了几个女子上前,对两人笑道:“这是奴才挑选的使女,都是花朵儿般的年纪,让她们去伺候阿哥们梳洗吧。”
  德亨一愣,他以为这几个扎着头巾的是小小子,原来竟是小姑娘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越过塞立柱,来到几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和他差不多高,近距离看面黄肌瘦的,而且,对他的靠近惧怕的很,有一个看着要翻白眼了。
  德亨忙后退几步,对塞立柱道:“你确定你让她们来是伺候我的,不是来害我的?”
  塞立柱大惊,忙道:“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会害阿哥……”
  德亨凑近了他,打断他表忠心的话,小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这里算是军营吧?你搞这些……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德亨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塞立柱秒懂,立即压着声音小声笑道:“您头一次来,有所不知,这也是老例了,海户人日子过的苦啊,每日有做不完的苦役,就盼着贵人能来,他们也好松散松散……”
  “若是她们当中有谁能入得贵人的眼,带回京去,嚯,那才是全家都跟着沾福气呢。”
  德亨听了这话,面上没变,心里就跟吞了一个大火球一般,梗的慌。
  德亨直觉不能拒绝,若是他这边拒绝了,这几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会送去哪里呢。
  德亨跟塞立柱道:“那也不能留在营地里,我怕落人口实。”
  塞立柱疑惑:“那您的意思是……”
  德亨:“你晚上还是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人,然后白日里来我这里听用。”
  说着,开始在身上摸,结果,咳,摸了个空。
  德亨:“……牛牛?”
  陶牛牛立即过来,奉上一个荷包,德亨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片金叶子,足有二两,又放回去塞塞立柱手里,无所谓道:“拿着玩吧,今日乱糟糟的,等明日你再来,我再赏你。”
  塞立柱哪管多还是少的,将荷包塞自己袖子里,保证道:“您放心,奴才定将她们安排的妥妥的。”
  德亨“嗯”了一声,又淡声道:“我不喜欢别人动问我的东西,人也一样。”
  塞立柱腰更弯了几分,连声应道:“明白,明白……”
  今天每一个奉宸苑的大小吏员都忙得抽不开身,塞立柱没有在德亨这里久待,放下东西他就带着海户们离开了。
  除了撒营的石灰等,塞立柱还带来了已经宰杀好的整猪整羊,干燥的柴和炭,一小匣子蜡烛,以及德亨他们当下最需要的防潮防水的羊毛毡、油布等。虽然他们也从京里带了许多出来,但多总比少强。
  塞立柱甚至还贴心的给他们带了两床足足十斤的厚被子,被德亨吩咐送已经喝了药睡下的德隆那里去了。
  德亨原本以为只有他们这里有新鲜肉食,还想着要不要邀请几个营地的领将们来吃上一顿,结果没一会,奉宸苑的官吏们就带着役使们给各旗分送肉食来了。
  是康熙帝赏赐下来,犒劳三军的。
  延信作为都统,查验过送来的肉食数量,确认无误后,从奉宸苑吏员手里接过毛笔,签字画押,正蓝旗满洲这里算是交接完了。
  吏员收起账簿册子和毛笔,却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笑问延信道:“不知奴才可有幸给三位阿哥磕头请安?”
  得,这又是不知道哪个关照的,要来看德亨他们过的怎么样了。
  延信亲自将人带到德亨的营地里,顺便让人将分给德亨他们的肉食带上。
  此时的德亨,正和弘晖捉对,你捉着我的脚我捉着你的脚,对着明亮的烛火,捏着从赵香艾那里借来的银针,挑对方脚底板磨出来的水泡呢。
  富察叔侄、陶牛牛和苏小柳等这些亲随内侍,也围着蜡烛坐了一圈,以同样的姿势相互帮着挑对方的。
  旁边空地上是他们泡脚的木桶,嗯,这桶,就是他们日常打水的水桶。这在野外,什么都缺,一些东西觉着已经带的很足了,结果等真用的时候,就发现还是不够用。
  就像他们在用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没带泡脚桶。
  要是平时,随便洗洗,不泡就是了,但今天他们脚底板上磨出了好些个大水泡,要是不泡开,挑破了,明天就不用走路了。
  所以,就成这样了。
  都是权宜之计。
  延信带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疼的嘶嘶抽气的少年们。
  他没忍住,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年们被他弄的一惊,想要起身见礼,被他一一压下去,介绍奉宸苑的吏员,道:“他想来见见你们,我就带他们来了。”
  吏员精准的对着德亨、弘晖两个行了一个千儿礼,道:“公主殿下差遣奴才来看望两位阿哥,两位阿哥吉祥。公主殿下说两位阿哥行路辛苦了,有什么缺的可以跟奴才说,奴才都给您备齐了,伺候您们好生休息,明日才有精神头儿围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