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这可比他们在家不停歇的劳动一日仍旧只有一碗稀粥喝好多了。
  陶二和巴图紧张的将德亨护的密不透风的从这些眼冒绿光的流民眼前走过,等走过一片密集的流人聚集区后,巴尔图郑重对德亨道:“德亨,你避去车里,外头不好玩了。”
  德亨没有再坚持和表哥一起骑马,好与歹他还是分的清的,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不给表哥和有经验的护军添乱。
  巴尔图亲手抱着他将他塞进鎏金包银的宽敞车驾里,然后让小福、陶牛牛也进去陪他,关好马车门窗,检查好自己的随身佩刀和弓箭,好能让自己第一时间抽出使用。
  巴尔图是随扈康熙帝南巡、西巡过的,对如何布置车驾防御已得套路,他驾着马匹围着队伍跑了一圈,重新调整了一下布防,才一声令下,让马车跑起来,加快行程,向离最近的永定门而去。
  好在回程没有粮车等做累赘,他们轻车简从,一路快马,很快就顺利到了永定门外。
  隆科多在永定门巡查防务,在城楼子上远远看到有国公规格的车驾快速而来,还以为是哪个勋贵出城赈灾回来,还在心里嘀咕这国公爷也够拼的,居然是亲自带人去赈灾,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就见为首的一个精悍小将拿着正蓝旗的小旗子给门楼子上的戍卫军打旗语。
  隆科多仔细辨认了一下,哟,还是个小国公啊。
  隆科多笑了,下令道:“放人进来。”
  康熙年间的永定门没有箭楼,但有瓮城。
  从劵门进入,入了瓮城之后,随行的护军和家丁们明显放松些许。
  见隆科多步行过来,巴尔图和巴图也下了马,两人单膝点地见礼。
  巴尔图:“正蓝旗满州护甲巴尔图见过副都统。”
  巴图:“正白旗蒙古护甲巴图见过隆副都统。”
  隆科多一手一个将两人拽起来,将他们的肩膀拍的砰砰作响,哈哈大笑道:“是条好汉子。”
  德亨打开车门,探头出来,笑着打招呼道:“隆副都统,好久不见。”
  隆科多上前几步,扶着腰刀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德亨,问道:“国公爷,您这是打哪里来啊?”
  德亨站在车辕上,回答道:“我出门几天,才刚回京。”又天真问道:“京城外流民好多,隆副都统是在巡逻吗?有没有流民冲击城门?”
  隆科多心道你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小小年纪不学好,跟谁学的跟个小狐狸似的滑不留手,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冲击城门?”
  德亨拧着小眉毛担心道:“他们会走进城门,骚扰城里的百姓吗?”
  隆科多:“那就是咱们护军的事儿了,小国公你大可放宽心,尽管在城里玩儿,保准你没事儿。”
  德亨就笑道:“辛苦隆副都统了。”
  隆科多搓了搓牙花子,隆……副都统,谁叫了不都叫他一声都统,怎么这个“副”字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讨人厌呢?
  隆科多道:“你东便门外那片鸭地,最近孵出来好多鸭雏,你再不回去看看,那些毛茸茸的小鸭子就都被人给捡光了。”
  德亨先是一喜,复而大惊:“怎么会有人去捡小鸭子?我大舅呢?他怎么了?”
  那片鸭地是大舅福顺的,大舅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春天新孵出来的小鸭子任人捡走的。
  隆科多笑吟吟道:“他被御史参了,说他不好好当差,与民争利,强充民人做奴,身上的差事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还想去护住你的小鸭子?”
  德亨脸上的笑慢慢淡去,巴尔图怒道:“是谁不长眼……”
  “大哥!”德亨开口制止了巴尔图出口的话,对隆科多道谢道:“多谢隆副都统告知,家中有事,就不叨扰了。”
  隆科多按住了拉车的马匹,对德亨笑道:“别急,你开口言语一句,隆副(此处重音)都统将事儿帮你摆平了怎么样?”
  正弯腰要回车内的德亨重新站直了身体,他站在高高的车辕上,个头就比近前的隆科多高了半个头,他微微垂眸,跟隆科多平视,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事儿是谁挑起来的吗?”
  隆科多笑了,贱兮兮的,轻佻道:“不告诉你。”
  德亨也笑了一下,接着就对他翻了一个大白眼,道:“那算了,我去问八贝勒,或者五贝勒,再不济,我去宫里拜访一下贵妃娘娘,总能弄清楚的。”
  隆科多纳闷了:“后宫不得干政,你找贵妃娘娘有什么用?”
  德亨理所当然道:“让她训斥你一顿啊,你故意为难我,我不高兴了,让她训斥你一顿,我就高兴了,不行吗?”
  现如今康熙后宫最贵者,贵妃佟佳氏,正是隆科多的亲姐姐。
  隆科多还有一个亲姐姐,正是康熙帝已故孝懿仁皇后。
  隆科多开始牙疼了。
  他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跟个七岁毛孩子耍心眼子,小毛孩子知道什么叫做心眼子吗?
  这可真是臭驴粪蛋子!打不过就回家找大人告状,眼前这个还更聪明一些,他不找自家大人告状,他找能治住他的人去告状。
  偏他还真能找得到,进的了宫,见的了人,办的了事儿。
  隆科多的老爹佟国维都未必能管得住他这个儿子,但隆科多的亲姐,一定能管的了他。
  老姐一怒,隆科多回家至少能跪一个晚上的祠堂。
  隆科多好似被治住了一般,瞪着眼睛憋闷问道:“你欲如何?”
  德亨:“是佟侍卫你欲如何。”
  隆科多挠挠胡子拉碴的下巴,干脆直接道:“你分我些羊毛脂,我让那个御史撤了参本,如何?”
  德亨冷笑:“你还没说,是谁挑事儿呢?”
  又恍然大悟道:“不会是佟侍卫你先挑起事儿,让御史参我大舅一本,然后又来我这里卖好,要那什么羊毛脂吧?”
  “佟侍卫,你好奸诈!”
  隆科多:……
  隆科多好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今日也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你…哦、不对,应该是我先提前打听了你的行程,知道了你今日打永定门过,然后今日、今时、今刻还恰巧是我来永定门巡防都不用费尽心思跟别人调班的然后您也没改行程,更不是突发奇想的选择从永定门过,而是从更便宜你回京的东便门,再然后,你果然被我等着了,啊,然后我就像现在这样,用你大舅来威胁你,最后,我卑鄙的阴谋就达成了,是不是?”
  说到最后,隆科多对着德亨哈哈大笑起来,这人到底笑的有多张狂,反正德亨是看到他张大嘴巴里的扁桃体了。
  德亨这个气啊。
  德亨大声道:“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就走了啊!”
  隆科多见德亨气的脸蛋都红了,就止住笑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要是问谁挑事儿,我跟你说,是一群人合起伙儿来在给你下马威呢,这只是开胃菜,小试牛刀,看你吃不吃了。”
  德亨:“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一些。”
  隆科多:“过年的时候,是不是有皇商找你大舅去商议合作羊毛脂之事?”
  德亨:“……是。”
  隆科多:“这不就行了?这些个皇商,牵连广着呢,有几个更是上头养着的,他们都不用亲自出面,下头的奴才找个御史参福顺一本,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你将羊毛脂分给我,我来做这门生意,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我隆科多跟前蹦跶。”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那倨傲的底气,让听到这话的人,都不会怀疑他是否在大放厥词。
  隆科多,他就是有这个谁都不敢惹的底气。
  隆科多继续好声好语道:“分红上面你放心,保管让你满意。你的新国公府今年要开建了吧?内务府那边你也放心,不管是用人还是用料,都给你用最好的,也不故意给你拖进度,早点建完,你也好早些搬进去住,到时候咱们两家可就近了,也方便来往不是?”
  德亨牙根咬的生疼,心脏鼓动的越来越厉害,他努力放松身体,不想让隆科多看到他的弱势,他敷衍道:“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隆科多笑吟吟道:“回家跟大人说一声也好,你要是不好说,我去找你阿玛谈怎么样?”
  德亨:“……隆科多,你可真不要脸。”
  隆科多又纳闷了:“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德亨:“你居然抢我一个小孩子的糖吃,难道还是要脸面的吗?”你还光明正大的欺负一个小孩子,还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作恶的人,从来不觉着自己是在作恶,欺负人的人,从来不觉着自己是在欺负人,这才是最让人憋气的地方。
  因为价值观不同,连沟通的余地都没有。
  你看,德亨觉着自己被掠夺了,但隆科多却是以“拯救”的姿态出现,觉着自己是在做好事帮助人呢。
  隆科多失笑:“你这孩子……我这是在帮你呢,你和你怀里的金砖都被坏人盯上了。这金砖要是在我手里,就没人敢抢,不仅没人敢抢,就是有谁多看一眼,我都能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