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保绶举着灯笼看了一回叶勤,语音里就带上了调侃:“哦,这个就是叶勤啊,我说,咱们就隔了一条街,爷怎么就愣是没见过你呢?”
  叶勤脸色顿时就黑透了。
  讷尔特宜忙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保绶,神鸟的事儿跟德亨没关系,都是衍潢王爷引的,他就在这里,”讷尔特宜将衍潢显露出来给保绶看,继续道,“德亨可是宗室,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拿人,拿的还是个孩子,这恐怕对王府声誉有损。”
  说到因为神鸟拿人的事儿,保绶也是一言难尽,他咳声叹气道:“唉,这事儿吧,爷也觉着办的太缺德了,今天下晌,衍潢王爷来的时候,父王明明并没有追究此事,但……这是王妃下的命令,就连我那个做世子的哥哥都拿她没办法,在王妃面前,咱们做儿子的,就只有听命的份儿。”
  衍潢突然开口道:“又是王妃,是不是做王妃的都这么多事儿。”
  保绶忙跟他比划噤声的手势道:“我的小爷唉,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一副幸灾乐祸嗤之以鼻的模样。
  衍潢道:“你们府上世子呢,有什么话本王去跟他说。白天的时候本王可是已经跟老王爷说好了,等他去了,本王会替他引神鸟,送他去长生天的。说不定老王爷就在这里看着呢?保绶,你是做儿子的,你可不能违逆了老王爷的意愿。”
  大半夜的,又闷又热的狭窄夹道子里,衍潢这似是而非的夜话一出,保绶听了,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背后出了一层细毛汗。在旁听着的讷尔特宜也紧张的直咽口水,眼睛开始不自主的在黑夜中逡巡。
  只有叶勤,一开口就是斩钉截铁道:“对,就是这个道理,走走,咱们快去找世子,让他赶快和萨满喇嘛和尚道士的准备给老王爷引神鸟的事儿……”
  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推开了保绶,自己当先从小们进了王府,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奇怪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等什么呢?”
  衍潢也紧跟其后进了王府,嘴上不住的道:“走走走,咱们快去,保绶,你快带路。”
  他跟叶勤都是外人,这黑灯瞎火的偏院,他们不认识路。
  保绶和讷尔特宜对视一眼,讷尔特宜道:“走吧,你还不知道呢吧?叶勤和他太太今天下晌才从太后宫中出来,结果晚上他妻儿就被你们王府拿了,这事儿得弄清楚喽。跟恶霸一样上门拿人说出去毕竟不好听”
  保绶无法,只好被讷尔特宜“挟持”着半推半就的带着叶勤和衍潢去了前面正殿,为裕亲王福全安置停灵的地方。
  叶勤等一行人到达前殿的时候,冯多金刚将纳喇氏和德亨带到不久,冯多金派人去请裕亲王福晋去了,他正在和额尔赫布对峙。
  冯多金明显是瞅准了额尔赫布不在牛角湾胡同的时候去叶勤家拿人的。
  裕亲王刚薨逝,步军统领托合齐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一面派遣传信兵八百里加急去给正在巡幸塞外的康熙帝传报消息,一面调兵遣将,巡守各门各街,尤其是裕亲王府附近的各街道,严禁趁乱寻衅滋事,一经查获,严惩不贷。
  因为这内城住着的都是旗人,且以八旗官兵为主,裕王府落座在正蓝旗界域内,而正蓝旗内宗室大爷尤其多,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托合齐协商正蓝旗满洲都统延信,吩咐其手下佐领,配合托合齐维持治安。
  延信,肃武亲王豪格之孙,多罗温良郡王猛峨第三子,兄长延绶袭封多罗贝勒,侄子衍潢袭封显亲王,他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三等奉国将军,但他本人深受康熙看重,在康熙四十年擢任议政大臣,授正蓝旗满洲都统。
  托合齐,万琉哈氏,妹妹入宫侍候康熙帝,生子胤祹后,封为定贵人,全家转为内务府包衣。
  但在入内务府包衣之前,万琉哈氏一家都是安亲王府的家奴,当然,好听点叫家人。康熙帝的后妃,但凡生子的,都有晋升,或为嫔,或为妃,但万琉哈氏生下皇十二子胤祹之后,胤祹被送去给苏麻喇姑抚育,万琉哈氏位份还是贵人,只是给了个封号“定”,这由不得不让人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跟她出身安亲王府有关。
  万琉哈氏虽然没有晋升,但她的兄长托合齐却受到了重用,先是在内务府挂职,成为康熙帝心腹之后,在去年任步军统领,也就是以后众所周知的“九门提督”,官居正二品。
  托合齐虽然升任步军统领,但他人还是包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见到额尔赫布等这等宗室子还是要行礼自称奴才的。
  当然,他官职在身,还是武官,在出公务的时候是不用跪拜的,不过在这些宗室大爷面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额尔赫布正是受延信管辖下的宗室佐领,所以,延信有吩咐,他责无旁贷。当冯多金带领侍卫去牛角湾胡同的时候,他和其他参领、佐领们正在延信和托合齐这里听调令呢,等心腹终于将冯多金闯胡同拿人的行为告知与他的时候,冯多金已经带着纳喇氏和德亨几个回到王府了。
  额尔赫布心下剧烈一跳,觉着这事儿有些麻烦了,他跟都统延信秘密汇报一番,延信也觉着这事儿有些扎手,但德亨是他手下的宗室子,一旦德亨坐实了“魇咒”的罪名,额尔赫布和他这个都统有监察不利之罪,都会受到牵连。
  因为是白天才发生的事情,延信本人没有看到大片神鸟聚集半空的场景,他只是事后听人说起,他只当是有人无聊夸大其词搞噱头,并没有在意,此时方觉着事情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而且,他还不知道,他的王爷侄子衍潢也被牵连其中,还自己找上门来了,所以,他只是示意额尔赫布去听情况,自己则是留下来继续听托合齐安排今夜以及接下来几天防务事宜。
  托合齐自然看到额尔赫布离开了,他并不在意额尔赫布在他布置防务的时候,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声就冒然离开了,呵,他有自己的分内事情要做。
  托合齐作为康熙心腹,他除了步军统领的正则之外,他还要在康熙帝外出时,秘密奏报在京王公大臣的情况,其言行、交往乃至家庭纠纷,都一一包括其中。或者说,密报监测才是他的正职,步军统领只是副职。
  其实额尔赫布因为什么而离开,他心里门儿清,自从那个叶勤拿着风扇招摇过市,他和他的六岁儿子德亨,就已经被他如实报给康熙帝了。
  康熙帝的密信匣子里,至少有两份是关于德亨的奏报,第三份还在路上。
  第一份是他没种痘,擅自去恭亲王府参加丧礼,不仅获得了福晋夫人太太们的喜爱,还结交了皇孙弘晖,两人频繁通信。
  第二份是他和法国传教士利圣学交好,两人合作造出了风扇。
  第三份就是他和衍潢王爷相识,两人合力引来大片神鸟,引的隔壁裕亲王福全从病床上起身观看:臣以为,此神鸟聚集乃德亨召唤所致,衍潢王爷辅助而已。
  所以,闹吧,你们就闹吧,等皇上回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哼!
  延信是隐约知道托合齐的工作性质的,所以,他对托合齐很是客气。
  延信:“额尔赫布佐领内旗人出了一些岔子,本都统就先让他去处理了,本都统在这里,统领但凡有任何差遣,延信别无二话。”
  托合齐忙躬身行礼,惶恐道:“都统言重了,托合齐不敢。”
  延信笑笑,并不受他这个礼,一直等托合齐将所有有关他这个都统的防务都安排完之后,他才将副手留给托合齐听任差遣,他自己则是去了后方正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尔赫布到的不早不晚,正好在王府正殿前和冯多金相遇,他瞥了一眼身后被侍卫团团围住的纳喇氏和德亨四人,见他们形容并不狼狈,且面上无伤,心道看来真的只是拿人,并没有动手,就道:
  “冯长史,不知我佐领内人犯了何罪,要冯长史亲自去拿人?”
  冯多金跟额尔赫布草草一拱手,他是王府长史,官居正三品,还要比额尔赫布高两级,额尔赫布固然是宗室,但他还是裕王爷的表弟呢,所以,冯多金对额尔赫布硬气的很。
  冯多金冷笑道:“今日德亨召唤神鸟‘魇咒’裕王爷之事,佐领也是亲眼所见,现在倒问本长史犯了何罪,岂不是明知故问了?”
  额尔赫布:“…不知道冯长史是奉了何人之命去拿的人?”
  冯多金向北一拱手,道:“自然是奉的裕亲王福晋之命去拿的人。”说罢,吩咐左右一侍卫,道:“你去禀报福晋,就说罪人德亨已经拿来,请福晋示下。”
  侍卫领命而去。
  冯多金和额尔赫布在正殿外对峙,已经引来了其他人注意。
  裕亲王福全作为康熙帝最受信任的亲哥哥,掌领上三旗中的正白旗,从他下午回光返照之际,他就吩咐左右去请了正白旗的在京都统以及其他该来之人,留下遗言,安排自己的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