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她不开窍 第4节
  生怕戳到她的伤心事,他立马展开一个笑脸:“知道了阿姐,那我要吃宣德门东边那家的糯米花。”
  潘楼街是汴京最繁华的街道,此处视野开阔,河道上不少勋贵人家都会包下画舫饮酒作乐。
  纪棠在纸条上写下心愿,随手扔到河里,花灯顺着湍急的河流越漂越远,最后淹没在视野里。
  方萋萋不免感叹:“棠棠,你许了什么愿望?这河灯漂得真远,想来定会心愿顺遂。”
  纪棠蛮不在意地又写了一张纸条:“祝我明天有肘子吃。”
  “那这个呢?不会是吃大螃蟹吧?”方萋萋抿唇一笑,对纪棠古灵精怪的行为表示习以为常,低头把自己的花灯放入河中,期盼能漂得远一些。
  纪棠摇摇头,贴在她耳边故作神秘道:“不是。”
  “那是......”
  “是祝我吃大肘子也不会变胖!”
  两个小姑娘闹成一团,互相偷看对方写了什么心愿,随后欢欢喜喜地踏上方家的画舫,全然没注意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
  “我说,被上门退亲还笑得这么开心,这种事也就只有你能干得出来了。”
  说话这名女子年纪不大,穿着却显老气,玉兰花的发簪与身上艳红色的衣衫格格不入。
  纪棠不想理她,挽着方萋萋的手臂朝画舫最里面走去。
  方家包下了画舫二层,而吴家包下了画舫三层,即便她再不喜此人也没办法甩开她。
  万和巷无人不知她跟吴沛柔是死对头,她是尚书千金,平日里最看不惯武将世家,连说句话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
  这也便罢了,偏这位吴大小姐就爱在纪棠身边闲晃,时不时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
  纪棠是个不服输的,每次一开口都能把她气得哑口无言,两人每逢见面必斗嘴,就这么吵了近十年。
  吴沛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还敢无视我?”
  “萋萋,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纪棠紧了紧披风,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走吧,我们去看目连戏。”
  “喂,你未婚夫都叫人抢了,还不改改你那脾气?”
  吴沛柔继续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听得纪棠耳朵都起茧子了,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好吵。”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落入众人耳里。
  周围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纪棠没有在意,自顾自地上了二楼。
  对面的画舫灯火通明,船舱外立着的一道人影似乎也在朝这边看。
  纪棠忽视掉那道视线继续向前,身后却传来吴沛柔的一道惊呼:“笨蛋,小心!”
  还未来得及对她的话做出反应,只听“扑通”一声,纪棠身子一歪从二楼坏掉的栏杆处跌入水里。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画舫内女眷众多,都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连会凫水的都没有。
  方萋萋红了眼,解开披风就要跳下去救人,被吴沛柔拦下:“喂,你会水吗?不会岂不是两个人一起送死?”
  “可若被其他外男所救,棠棠日后……”
  正当众人乱做一团时,原本立在对面画舫的那道人影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天气还有些冷,巨大的浪花拍打着整个湖面。
  纪棠不会凫水,靠着求生的本能不断扑腾着,企图让自己不要沉下去,身体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在此时,腰肢被一双大手揽住,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腿朝那人踢下去,整个人又被紧紧抱住。
  气息越来越薄弱,她失了反抗的力气,很快,那人捏住她的下巴,随即唇上传来一道温润的触感。
  两道唇瓣彼此相贴,即便是在冰冷的湖里,灼热的温度也依旧没有消散。
  有了气息的涌入,纪棠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感觉到那人的手臂依旧箍在她的腰间。
  大脑一片发麻,耳边不断响起嘈杂的哄闹声,她的身子蓦地被腾空抱起来。
  溺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用力张开双眼,却因在水里久了模糊了视线。
  只见眼前的男人衣襟被水冲散敞开大半,而他的手正放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
  登徒子!
  头脑一懵,她一个巴掌朝那人的脸甩了过去。
  第4章
  柔和的月光打在男人俊美的侧颜,湿透的发梢还在滴水,顺着挺立的鼻梁滑落。
  额角被一道尖锐之物划伤,言清手臂忽地一滞,惯来泰然自若的神情短暂崩了一瞬。
  垂眸看去,少女因落水脸色过于惨白,唯有唇上的嫣红格外醒目。
  言清唇角微微抿起,只觉心跳得荒唐。
  纪棠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噩梦了。
  老鼠吱吱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耳边,周遭是黑压压的一片,她被关在一个杂乱无章的旧屋子,身上缠满了蜘蛛丝。
  对黑暗的恐惧超过一切,喉咙也因干涸渗出血丝。她不断拍打木门拼命呼喊,门外静悄悄的,始终无人应答。
  渐渐地,她看不清,也听不到,身体软绵无力地晕倒在地上。
  意识下沉之际,少年颀长的身影破门而入,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纪棠缓缓睁开眼。
  高烧了整整一夜,脑袋还有些昏沉,她敲了敲自己的头。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太清,隐约记得自己被一位男子所救,那人还搂着她的腰,嘴对嘴地贴着她的唇......
  然后她便把人揍了。
  纪棠为话本子画插图的时候,多少也了解一些。
  话本子里面那些落水情节,往往都是英雄救美,被救上来的美人含羞带怯地说一句以身相许,两人就莫名其妙爱得死去活来。
  什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故事俗套又落后。
  眼下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对救命恩人动手,万一那人叫她以身相许怎么办?
  这下遭了。
  人家好心救她,她怎么能打人呢?
  一个身形瘦小的丫鬟端着汤药进来,见纪棠醒来立马喊道:“小姐醒了!”
  纪棠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问道:“竹桃,你可知是何人救了我?”
  竹桃放下汤药,正欲开口之际又被她打断:“等等,你先说我会不会被——”
  纪棠在脖子那里用手比划了一下。
  如果是的话,她就不听了,继续装睡。
  一直候在外间的纪夫人跟纪禾闻言匆匆赶来:“谢天谢地,我的天老爷,可算是醒了。”
  “阿姐,你再不醒,阿娘又要去烧香拜佛了。”
  纪夫人双目红肿,布满血丝,俨然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纪禾也没好到哪里去,眼泪欲落不落地抱着大黄站在一旁。
  瞧阿娘跟弟弟这幅担忧的样子,纪棠心里一紧。
  她该不会真得罪了什么权贵子弟吧?
  或者那人相貌丑陋,粗鄙不堪,甚至可能是个泼皮无赖,却自诩是她的救命恩人,仗着这一点要求她端茶倒水做牛做马......
  纪棠打了个冷颤,汗毛都要竖起来。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早知昨晚放花灯许愿的时候,她就应该写自己的命活得久一些,还吃什么大肘子。
  纪夫人长叹一声:“幸好救你上来的是隔壁言家那小子,你不知道,原来他就是新上任的少尹大人。”
  “三年不见,这孩子的能力愈发成熟了……”
  自古以来,世间对女子的品行约束总要苛刻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之后,为了保住女子的名声,往往会被迫将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女绑在一起,凑成一对怨偶。
  听闻救她上来的人是言清,不知为何,纪棠松了一口气。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三年前已经绝交了,但言清的为人品行她还是放心的。
  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出那等胁迫她的事。
  她松开被子靠在墙边,觉得身上都轻松了不少,懒洋洋地拿起桌上的蜜饯吃了两口。
  紧接着,纪夫人又摇头叹道:“只可惜,好好的孩子就这么破了相了......”
  “咳、咳。”
  纪棠吃蜜饯的动作一顿,差些把果核呛进喉咙里,瞪着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惶恐道:“阿娘,你说什么?”
  破相?
  她弄得?
  她低头看向右手,满心疑惑。
  自己这双手是怎么能把人打破相的?
  往好处想,救她的人是言清。
  往坏处想,这个人是被她写过绝交信,扒过衣裳,一拳揍破相又身处要职的京兆府言大人。
  回想起言清如今的身量,她现在堪堪只能到他下巴,别说一脚了,半脚就能把她踢飞。
  况且言清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若是因她留下一个疤痕,那罪过可就大了,京中其余贵女们的眼刀就能把她砍死。
  纪棠重新钻进被窝里,把扔到一旁的湿帕子捡回来盖在额头上,喃喃道:“阿娘,如果言清找上门来讨个说法,你们就说我烧傻了吧。”
  他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