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席尔瓦塌陷的面庞在近距离看起来更加令人不适,他无声动着嘴唇:“……”
  “什么?”利奥兰靠近席尔瓦。
  席尔瓦的声音像从破漏气箱中泄出的风:“m……”
  他已经没有清醒的意志了,仅存的只有不甘的执念。
  “……”利奥兰闭了会眼睛,最终抬手抚上席尔瓦的额头。
  席尔瓦那头漂染过、又特意为了今天抹了发蜡的浅金色头发此时乱糟糟地揪在一起,精心打理过的粉底因为汗与泪水而斑驳油腻。
  他的灵魂正在一场连绵不绝的梦里坠落。
  梦里有一双双伸向他的手,他一次又一次地向那双手伸出自己的手,然后被那双手撕去灵魂的一片,然后他再伸手……
  ‘这太痛苦了。’他的灵魂在怯懦地颤抖,在丑陋地哭泣,‘别再伸手了席尔瓦。松手吧,席尔瓦。’
  他渐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冲那双手拼命的伸手,他开始害怕、瑟缩,他在看见那一双双伸向他的手时惊惧地颤抖——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撞进某个午后。
  伦敦难得的阳光穿越树荫,斑驳地落进某间办公室。尚且青涩的他穿着一套崭新合身的西装站在m面前,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留着黑色长发盘在脑后的女士一向严厉的脸上带着些微笑容,冲他微微点头:“恭喜,席尔瓦特工。”
  “哦特工的考核一点不难——对我来说。”他喜滋滋地在m面前转圈,“这套西装在我身上看起来怎么样?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这件入职礼物。”
  m冲他板起脸:“不,这不是我送的。走的是公账,扣的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停止在我的办公室里跳舞,席尔瓦特工。”
  年轻的他根本不在意m的疾言厉色,因为他能看见m隐藏在唇角的笑意和含在眼中的期许和鼓励。
  m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就像当年站在失去父母的他面前那样冲他伸出手:“我刚接手了一个部门,百废待兴。你想跟我走吗?”
  ——是的。是的。
  席尔瓦又一次伸出手,这次没有再感受到疼痛。
  他在这片过去阳光明媚、如此美好的记忆中和过去的自己一同泣不成声,匍匐在地。
  神啊。怜悯他吧。
  因他如此弱小,如此怯懦,命运的浪涛淹没推搡着他,他选择了在命运面前低下头颅。
  但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他也坚定过,他也曾为了守卫自己的所爱的人承受漫长的苦难、吞下含着氰化氢的毒药,任毒药从内而外烧灼他的身体……
  他不要许多,只要这片记忆中的阳光能伴随他去迎接他接下来的命运。
  破损的灵魂在天使掌间金橙相间的火焰熔炼下渐渐复原,地狱用以接取灵魂的铁链从地面下方隐藏在黑雾中涌出。
  利奥兰慢慢展开六翼,班吉八卦好奇地探长脖颈去看时,就见席尔瓦的尸体安详而衣冠整齐、面容完整地躺在天使怀中,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你问他那个合作者是谁了吗?”蝙蝠侠蹙眉看着那些黑雾中蔓延如蛇的铁链滑动过天使的身边,将席尔瓦的灵魂拖入地下。
  利奥兰盯着灵魂、确保其有完好无损地进入地狱,遗憾地摇头:“我问了。但在席尔瓦的记忆里,那个人面容模糊,显然施展过混淆的法术或者别的什么力量。席尔瓦说的‘他’也只是因为那个人穿的是男式的衣服,有男人的声音……但看看班吉,我们都知道这些是可以伪造……噗。”
  天使收拢羽翼,双手使劲捂住嘴,好把失礼的喷笑憋回去。
  “……”班吉抱着枪呆呆看着发抖的羽团,两秒后反应过来、愤怒扔枪,抬手一把扯下身上的香奈儿风毛呢裙,“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就没伪装过吗?!老天!你的笑点真低!——蝙蝠侠!看看他!他的笑点真低!”
  班吉的本意是告状,毕竟众所周知正义联盟的主席说起来是超人,但真正起到震慑作用的是蝙蝠侠。
  将脸隐藏在密不透风的地狱战甲之下的蝙蝠侠,迎着班吉充满期许、希望他能管一管天使的目光:“……”
  嗯……
  蝙蝠侠缓缓转过了脑袋。
  好好一通正经的战后复盘,被天使这一笑潦草收尾。好在该交代的情报都已经交代完整。
  一行人搭着天使的奇迹回到教堂,此时,夜色已经降临,辉煌的烛光从教堂内一路蜿蜒出来。
  剩余三块十字架在污水厂众人、imf成员的携手下成功收缴;雷斯垂德兢兢业业地将之前抓到的杀死上校的凶手押进警车。
  穿着漂亮礼服的宾客们带着微醺的醉意,在礼堂中两两成对地互相依偎着起舞,m穿着和班吉同款的裙装,拿着酒杯站在舞池边缘,与更换了一套西装的邦德低声交谈。
  人群中还混着五名同硬盘一起,被天使用奇迹捞回来的卧底特工,此时或是扒在自主长桌边狂吃狂饮,或是熟稔地钻进舞池现撩舞伴。
  这是一个完美而轻松愉悦的夜晚。
  利奥兰撸着呼噜噜响的猫靠在礼堂窗边放松地看着人们在舞池中起舞,闲不住的性格让他很快将猫戴上头顶,撸起袖子决定去隔壁塔楼义务打扫一下卫生,干完就回到过去。
  才刚出门,就见白寡妇单手夹着一根烟慢慢从礼堂里晃荡出来,没走几步就在灯光有些昏暗的门口被匆匆出门的咨询侦探撞上。
  “?”白寡妇蹬着高跟鞋,差点被夏洛克撞了个趔趄,“你要去哪?嘘,抬头看。”
  “?”咨询侦探奇怪地皱着脸抬脑袋,就见一丛榭寄生正在他们头顶晃荡,“……今天不是圣诞节。”
  “我知道。这是你们那个叫……康斯坦丁的法师在玛丽的逼迫下搞的东西。给晚宴增加一点气氛。”白寡妇兴趣盎然地靠近绷着脸的咨询侦探,“没人会挑剔今天是不是圣诞节……榭寄生只是一个庆祝的由头。难道你不为约翰和玛丽的婚礼高兴吗?”
  “……我不觉得和随便什么人互相啃嘴就能庆祝婚礼了祝你吸烟愉快再见。”风衣领口都竖起来、大有“我要一人走入孤单”架势的夏洛克一个原地向后转,和出门时一样快地飞快逃回礼堂里,看那越走越快、脚后跟快敲上后脑勺的架势,高低得冲去找约翰和玛丽告有人堵门口的状。
  利奥兰眨眨眼,看白寡妇似笑非笑的表情,很难说对方是不是故意堵在门口,不让夏洛克有机会逃跑。没准儿这也是玛丽的养猫小妙招,免得某只奶牛猫突然文艺忧伤、想去一个人看看人生旷野。
  “——你在看什么?”
  蝙蝠侠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惊得完全没听到脚步声的天使差点栽进身前的灌木丛:“上帝!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用的圣杯传送?”
  利奥兰狐疑。
  蝙蝠侠一动不动:“我以为你在礼堂里,只是人太多,一时找不到,所以偷了个懒——你准备回去了?”
  “哦,我准备先把旁边那个塔楼打扫一下再走的来着……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利奥兰搓搓手里一直在响的猫。
  “不。我只是想跟你谈谈迄今为止的线索指向谁……”蝙蝠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时间点选得稍微有点不解风情了,但说都说了,干脆说完吧,“你说上帝曾告知你,你得到的提示已经足够多了,而后祂又补了一句注意‘目所不及处’?什么地方是你目不所及的?”
  利奥兰倒是不介意在这种时候谈工作,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迁就普通人的习惯遵循风俗:“嗯……地狱?天堂?你知道这些地方都比较注重隐私,我的视线没法穿透这些地方的墙壁或者地面。”
  天使顿了一下:“其实更让我在意的是主的态度……祂本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但祂没有。我猜只有一个理由能合理地解释这些——也许那个幕后黑手,就跻身于我的兄弟姐妹中。”
  利奥兰看着蝙蝠侠:“你知道,我曾经怀疑过利维坦、阿斯蒙蒂斯祂们。毕竟在这里未来里,祂们似乎一直都在以敌对方的立场出现,但后面我又逐渐意识到,祂们的出现比起想杀死我,更像是……催促。否则玛门大可以在分身被圣剑劈碎后再凝结一道出来,萨麦尔当时也不会撤退得那么快。”
  蝙蝠侠同样想过这个逻辑,早在援助不义联盟那会儿他就有所怀疑。所以当时同利奥兰讨论时,他表示的是“不能断言”大恶魔们为什么这么做,而不是不理解大恶魔们为什么这么做。
  利奥兰微微吞咽了下口水:“而就在刚刚……席尔瓦的记忆中,其实还有一个线索我没说。关于席尔瓦说的‘他总在看书’那个描述。”
  利奥兰轻声道:“席尔瓦记忆中的他,每次和席尔瓦碰面、看书的时候,总是坐在教堂的神像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恶魔痛恨教堂,一方面是教堂的地面对他们来说烫得就像烙铁——真正炼狱里、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那种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