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62节
  轻轻挑起。
  ……
  车厢外。
  吕梁仍维持作揖姿态,听到“也好”二字,先是茫然,继而生出强烈的不安。
  一个难以置信,堪称疯狂的想法于心海滋生,飞快蔓延。
  却因太过荒谬,不愿相信。
  身体却已诚实抬起,目光仰视,望向被玉如意挑起的车窗。
  惊鸿一瞥。
  这一刻,吕梁清晰看到,车内对坐着两道身影,一位是当朝御史大夫,清名满天下的人物。
  另一个……身披华服,容貌俊朗,此刻正居高临下,冷冷俯瞰于他。
  “赵……赵都安?!!”
  吕梁身躯豁然僵直,如遭雷击,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为什么,那个声名狼藉,寻常百姓都鄙夷不耻的女帝面首,竟会出现在袁立的车内?
  且坐姿上,好似平等交谈?
  这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只是因二者身份鸿沟般的差距,更因为,以己度人,吕梁笃定,身为“清流党魁”的袁立,理应与赵都安这种人划清界限。
  否则岂非污了声名?
  ……
  远处。
  因窗帘太小,角度刁钻,围观人群被拦在外头,所以几乎没有吕梁之外的人,看到窗内景象。
  但芸夕是个例外。
  被困在囚车中的她,天然位于这片人群中的最高点。
  更因被吕梁的诬陷吸引,此刻恰好看到了飘起的窗帘,与车窗内,那张她曾无比痛恨,不久前又有些怀念的……可恶的脸。
  “赵……贼?!”
  芸夕呢喃,几乎以为自己中暑看错了。
  而车内的赵都安武者灵感激发,察觉到了芸夕的注视,目光抬起,远远隔着人群看了她一眼。
  “又见面了,逆党姑娘。“
  她仿佛读懂了赵贼的目光。
  可只是一瞬,赵都安的视线便垂下,不再看她,而是平静地俯瞰外头呈作揖姿态,朝他下拜的铁嘴御史。
  “你说,要与我对质什么?”赵都安仿佛没听清。
  吕梁恍惚间,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第56章 袁立的蛊惑
  “没……不……我……”
  这一刻,以“嘴炮”著称的吕梁竟有了片刻的语无伦次。
  实在是眼前发生的一幕太过魔幻。
  不久前的春风得意,对报复赵都安的遐想,都好似被这探出的玉如意“砰”地无情粉碎。
  更深层次的,是骤然涌起的恐惧。
  说来讽刺,当赵都安的身份,是女帝面首时,吕梁丝毫不曾畏惧。
  因铁口直谏,不受责罚,乃是太祖时便制定的规矩,所以他再如何攻讦赵都安,只要占着“理”字,都不会受罚。
  尤其徐贞观继位不久,群狼环伺,女帝更不敢胡乱惩戒言官。
  但当发现,赵都安的新身份是“袁公座上宾”后,反而心生出畏惧。
  女帝不会斩言官,但御史大夫可以。
  尤其,是当他做错了事,被对方抓住现形时,譬如现在。
  “吕御史何以语无伦次?”
  赵都安平静说道:
  “方才听你提及,我与那女贼有染,亦曾威胁官差,我倒也好奇,这些谣传从何而来,不若你现下便将相关人等带过来,公开对质?”
  旁边,袁立悠然笑道:
  “本官正好做个见证。”
  对质?怎么可以!
  吕梁一个哆嗦,拘捕文书是假,有染亦凭脑补,这都是掩盖不住的。
  他立即意识到,狡辩抵抗全无意义,秒跪道:
  “赵使君既如此说,想必是卑职错信谣言,竟致使误会。”
  话落,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吕梁转身怒气冲冲,朝囚车旁官差发号施令:
  “速将犯人送回府衙,一切照旧,不得耽搁!”
  口径转变太快,就像龙卷风,把一群官差刮蒙了……
  他们站得远,未能听清车旁对话。
  只看到吕御史被唤去问话,几句后,命令就原地反转。
  “吕大人,您不是说,要用女贼给赵……”方才谄媚的官差迟疑。
  吕梁脸色一沉,大声道:
  “本官受谣言诓骗,险些错怪赵使君为人,现已澄清,还不将人送回去!?”
  前一秒还在大声斥责,后一秒光速打脸。
  周围的百姓们都没跟上吕梁节奏,一时面面相觑。
  官差们不敢忤逆,立即调转囚车方向。
  芸夕呆愣了数息,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似乎,这狗官被赵贼呵斥,自己……没事了?
  心情百味杂陈,庆幸,欣喜,自责,恼火,失落……芸夕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英勇。
  惧怕死亡,苟且偷生。
  而她承赵都安的关照,也越来越重了。
  强烈的羞愧涌上心头,芸夕猛踮脚,试图将在牢狱中演练了无数次,驳斥赵都安观点的台词吼出。
  “呜……呜呜!!”
  芸夕呆愣了下,气得眼圈泛红,她竟都忘记,嘴里含着口球的事实。
  赵都安与芸夕第二局对决,ko。
  ……
  囚车远去,伴随少女不甘的呜咽。
  吕梁躬身跑回车旁,一脸羞愧:
  “请袁公责罚。”
  然而手持玉如意的大青衣却看向赵都安,说道:
  “你来决定,该如何惩处。”
  赵都安不卑不亢:“全凭袁公做主。”
  笑话,我倒是想直接把他官袍扒了,你肯定又不同意……赵都安腹诽。
  知道仅凭这点错处,并不足以奈何对方,况且吕梁应对措施堪称完美。
  袁立笑了笑,随口吩咐道:
  “因你之过,令百姓受酷日之苦,罚你站到日暮,可服气?”
  吕梁深深吸了口气:
  “卑职……服气!”
  袁立哈哈一笑,放下窗帘,四架马车再度上路,仿佛这一切真的只是偶遇。
  只留下远去的囚车,与将散未散的百姓。
  以及如钉子般站在酷日下,双手维持作揖请罪姿态,一动不动的铁嘴御史。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吕梁的名声会受到极大损伤。
  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源于御史大夫随意的一句话语而已。
  ……
  ……
  车厢中,当热闹远去。
  赵都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袁公,今日之事,并非偶然吧。”
  他实在难以接受,对方仅凭御花园中一面之缘,就这般抬爱他的剧本。
  除非对方好男色……想到这个可能,赵都安打了个冷战,默默坐远了些,眼神警惕,以保护自己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