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23节
  裴疏则一时怔愣,“当真是你给她的。”
  他一连串问道,“可你为何要给她?金尊玉贵的临川县主,什么首饰没有,一对玉镯很难藏吗?”
  姜妤凝望着他,眉目微动,低头苦笑了声。
  裴疏则问,“你笑什么?”
  姜妤自嘲,“笑我当时太傻。”
  裴疏则下颔绷紧,“我只想知道原委。”
  姜妤痛苦地蹙了下眉,“我说是因为我院子里不干净,你信吗?”
  “什么意思?”
  姜妤忍下屈辱,仰起面庞,“我忤逆长辈,拒绝和文州表兄定婚,身边有人出卖了我和你的事,导致我没能保住信物,不希望连它也丢了,我那时生着病,师父前来探望,便悄悄交给她,托她帮我保管。这样说,够不够清楚?”
  耳内轰鸣嗡地窜上来,裴疏则的脸僵冷发白,摇头道,“你在骗我。”
  姜妤毫不意外,也不辩解,唇边讥诮一闪而过。
  裴疏则抓住她的肩,只觉单薄硌手,“你说身边不干净,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这件事没过多久,我就被接回京城了。”
  裴疏则冲冲欲言,被姜妤截住。
  “你想问我怀疑对象是吗?伺候我的人那样多,我说不出。”她净澈双目直视着他,“我受够了莫须有的罪名,不要再逼我施于他人。”
  这句话击中了裴疏则,他神色摇摇欲崩,倏地收紧双手,“你在狡辩,你从来都没有真心想嫁给我!”
  姜妤目露同情,“疏则哥哥,我现在懒得狡辩,你若不来问,我还好好睡着。”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芳枝吓得跪下,“殿下息怒,看在姑娘还怀着您的孩子的份上,她…”
  裴疏则断喝,“你闭嘴!”
  他低头,触及姜妤眼底灰烬似的凉意,火烧一般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夺门而走。
  姜妤趔趄了下,心灰意懒地轻哂。
  她垂目,视线落在玉镯上,它们成色极佳,净白无瑕,一别经年,依旧温腻如脂,可她现在太瘦,套在腕间晃晃荡荡。
  姜妤无言看了一会,将其撸下,掷入花丛。
  裴疏则步伐错乱,奔出院门外,肺内痛痒起来,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他厌透了这种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无力感,恨不能把那糟心烂肺咳出喉管,挥拳疯狂捶打墙面,直到手指关节斑斑透血。
  门外守着的影卫不知他怎么突然疯了,也不敢问,却还是没逃过,被他蓦地抓住,“今天是什么日子?”
  影卫磕磕绊绊道,“五月十一,您…”
  “还有几天,派人盯紧,”裴疏则一字一句,几要把话咬出血来,“该抓的人,我亲自审。”
  *
  生辰宴那天,金陵城地方大员来了太半,命妇们的车轿占了半条长街,宝马雕车香满路,浩荡荡俱往开办宴席的园中去,热闹喧*天,倒比公侯夫人过寿还体面,仆从们各相记档礼单,领谢名帖,忙得像过年。
  可等男女分席入坐,满院客人安顿好位子,逐渐有人咂摸出不对,眼瞧着园子里座无虚席,戏台上伶人们都开嗓了,上头尊位竟还是空的。
  府尹被迫接了安排宴会的苦差事,连带自己夫人也一块受累,夫妻俩从各自男女席面上出来,全都丈二摸不着头脑——主家人哪去了?
  李逊一脑门官司,逮着夫人吕氏就问,“靖王不见了,你可见着那寿星?”
  吕氏将手一摊,“何曾见着?官邸被把守着,连门都不让进,我看你那位殿下压根就没想让她出来吧!”
  “什么叫我那位殿下?你当我爱干这苦差事啊?”
  吕氏眼睛一瞪,掐了柳腰,“我看你是胆子肥了,敢这样同我讲话!”
  李逊急得直拍脑门,“姑奶奶,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命人火速去找褚未,却见原本在外待客的侍从跑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逊神色从焦急转为诧异,“什么?抓住了?”
  侍从低声道,“褚参军的人来传话,殿下正在府狱刑审,您可先去府衙候着。”
  *
  府衙地牢内阴湿幽寂,一切光亮声响都隔绝在外,唯有暗室中的囚徒抬起头,身上锁链发出清凌声响。
  “好久不见,靖王殿下。”
  裴疏则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懒懒落在越文州身上,墨袖随意垂落,“我还不想对老师用刑,所以先见了你。”
  他声音漠然,“你是打算直接坦白,还是让酷吏们帮你开口。”
  越文州沉默片刻,“太子怎么样了。”
  裴疏则故作疑惑道,“大魏朝不止一个太子,有坚持新政死于非命的先太子,还有踩着先太子尸骨上位的废太子,文州说得是哪个太子?”
  越文州敛眉,“你是杀了他,还是废了他?”
  “杀头和废黜有何区别。”裴疏则轻哂,“你不会以为我会留他一线生机,幻想哪天能靠他身后余党助他东山再起,好指望他给先太子诸人的冤情翻案吧。”
  越文州神色一灰,“你都知道了。”
  裴疏则突然觉得有些吊诡。
  眼前这位表兄,说他清正,他能把救命恩人推出去顶罪,事后毫无歉疚之心,可若说他狡诈,又总透出股不容于世俗的傻劲儿。
  但他眼下懒得和他掰扯,“这很简单,因为你们愚不可及。”
  越文州痛心道,“疏则,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裴疏则哑然失笑,“这话更蠢。”
  “我始终觉得你非大奸大恶,可你都干了什么?朋扇朝堂,杀父囚君,挟持幼主,夫子没教过我们这样做人。”
  裴疏则冷笑了声,“你们高风亮节,光明坦荡,最后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哦——尚未灭族,因为姜妤求了我,用她自己换取你们苟活至今,你能活着在这谴责我,还是我这个奸佞给的机会。”
  听到姜妤的名字,越文州明显一怔,“你别动妤儿!”
  他动作幅度太大,铁链勒着腿骨,牵动腿间旧疾,疼得闷哼一声——七年前他试图把姜妤带出不羡楼,被裴疏则命人打折了一条腿。
  虽然后来接上,近日天气阴沉,想来还是疼的。
  裴疏则笑意敛没,逆着光线,锋利眉目明暗交错,面庞诡谲不清,透出狠意。
  瞧瞧,多么神鬼共泣的爱情,他为了姜妤甘愿自投罗网,姜妤为了他也甘愿屈从献身。
  自己险些都要被她前日的表演骗过去了。
  他心底涌起恶劣的念头,挑眉道,“她既是我的女人,为何处置,如何处置,都轮不到你来干涉。”
  “你有点良心,”镣铐哗啦作响,越文州冲冲道,“她为了你和我拒婚,病得险些死了,你这般行径,叫她情何以堪?”
  裴疏则轻嗤,“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不信,大可寻城中名医问问,九年前的冬天,可曾去昔日越府给县主会诊,金陵诸多圣手束手无策,姑父担心她死在异乡,才勉强将她接回京城的!”
  刑房内蓦地一静。
  “你撒谎。”裴疏则冷峭之色僵在面上,切齿道,“她拿我顶了你的罪,松口气还来不及,生哪门子的病?”
  越文州却明显懵了一下,“什么顶我的罪?”
  裴疏则已没心思顾及这个,“说她病重的事!”
  “我何必骗你,京中必然也有经手过她当年病情的医士,”越文州反问,“你如今权势滔天,若真想查,这许多故人难道还拼凑不出一个真相吗?”
  囚牢内陷入可怖的死寂,不知多久,裴疏则霍然起身,大步离开。
  官邸内,姜妤扶着后腰,正在院中踱步。
  第23章 火葬场你如何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
  她最近时常出来走动,一走便是半个时辰,芳枝原本以为她是兴致高,方才却瞧见姜妤扶住粉壁,唇色微白,额角处竟有细密的汗珠。
  “姑娘,你不舒服?我们别走了。”
  姜妤淡声道,“只是天太热,太医刚来请过脉,没事的。”
  芳枝还想说什么,忽听院墙外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嚎。
  主仆俩皆是一愣,姜妤循声望去,“这里还有外人?”
  那边是官邸西北方向的梨香院,芳枝想了一阵,“我听仆媪说,殿下吩咐给您预备生辰宴,府尹夫人寻了城中最好的戏班子,也许是在排练?”
  姜妤道,“这时辰宴席都散了,而且你觉不觉得,对方声音有点熟悉?”
  芳枝懵然摇头,凝神去听,却又听不见了。
  姜妤心头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我想去看看。”
  她压下身体不适,拾裙而出,等到近前,才发现梨香院和她所住的院子并不相通,中间一道门挂着大锁。
  门后抽噎未停,叱骂声穿过门板,“混账蹄子,这般重要的席面,你还敢贼头贼脑打小主意,指望谁来救你不成!亏得贵人不在,不然老娘剥了你的皮!按着她!”
  姜妤心中憋闷,隔着木门提声,“别打了。”
  一切杂音戛然而止,领班隔着木门缝隙,隐约看到她丝罗宽袖,身边还有女使,便知是主人家,慌忙停鞭,“夫人莫怪,我这便将她提远些。”
  她朝地上羸弱身体踹过去,“闭嘴!”
  姜妤更加不虞,“本是为着我才劳动你们过来,何苦弄得哀哀戚戚,我也不乐意听,这便找人换了你们去。”
  领班顿时慌了神,仓皇跪下,“夫人宽恕,我们再不敢了。”
  姜妤管不了更多,转身欲回,那被打的姑娘却炸起尖厉的叫喊,不管不顾扑到门上,砰一声巨响,“姑娘救我!姑娘!我终于盼到你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救救我,我是晴烟啊!”
  姜妤霎时怔住,芳枝也睁大眼睛,望向彼此的眼神尽是震惊。
  姜妤挪动了下僵硬的步子,忽有人阔步朝这边来,带起一阵凉风,竟是消失数日的裴疏则。
  他径直错开她过去,吩咐开门。
  晴烟跌出来的刹那认出他,面庞瞬间煞白。
  裴疏则神色沉得可怕,直接叫人带走。